情何以甚 作品
第三十五章 如帝之儀
風愈疾,雪愈大,赫連昭圖愈往前走。
【雲境】早就斷在身後。
穹廬山已不能遮風雨,天之鏡無人妝顏色。
牧國的太子獨身一人,走在一條沒有歸途的天梯,俯瞰芸芸,身受風雪。
行走在這樣的高處,可以聽到一個個凜夜風眼孤獨的嘯響,可以看到接天的白毛風,似陀螺般飛轉。
白毛風的正中心,是永恆不眠的寒夜。
蒼圖神是靠白毛風起家的。
最早草原上並沒有這種災害。
偉大的蒼圖神創造了它,亦創造了牧民的恐懼。然後又通過拯救白毛風之下的牧民,來獲得最初的信徒。
邊荒生死線穩固之後,牧國境內很多因魔氣死氣侵襲所形成的自然災害,都逐漸消失了。唯獨白毛風還在,且越來越兇險。
曾經的蒼圖神教,就像白毛風一樣在草原上迅速壯大,最後成為草原唯一的教派。
蒼圖神教當然也融合了“春車”之類的部落傳統,博取眾家吸納信民的手段,但始終忘不了“老本行”。
一直到今天,現世神使蒼瞑,都是通過在白毛風之下對牧民的救助,獲得了最初的聲望。
當然,蒼瞑一開始肯定是不知道白毛風的真正來歷的。這本就是隻有蒼圖神和牧國皇帝知道的事情。
他曾經還向北宮南圖建言,要集蒼圖神教之力,徹底根除白毛風。
可白毛風已經是蒼圖神的一部分,除非蒼圖神願意自損本源,不然無法割捨。蒼圖神教又怎麼傷害他們的神祇?
最後北宮南圖自然是嘉獎了這位“現世神使”的良善和虔誠,給予他口頭表揚。
後來蒼瞑就把為期三年、最多五年的“閉目觀神法”,修成了現在這麼多年都不睜開的“永瞑法”,將那雙神源養出的眼睛,深掩在兜帽之下。再後來他也不怎麼說話。整個人越來越孤僻內斂。
這“閉目觀神法”說是修行法,亦是蒼圖神教內部苦戒的一種。
蒼瞑到底是為什麼而苦戒,或許只有他自己知道。
把白毛風煉成今天這般肆虐草原的災害,而又使之自然不見外力,使之於草原,如禍水之於人間……這是通天徹地的手段。
任何人剖解任何一陣白毛風,都不可能追溯到蒼圖天國去。
如今蒼圖神自此而失血,彷彿那一個個凜夜風眼,是那偉大神軀上的傷口,真有幾分“無所不在、身即天地”的意味!
白毛風肆無忌憚,於當下的每一刻,都不斷地有新的凜夜風眼誕生,彷彿一隻只睜開的神眸。
牧國不得不舉國應對。首先要保護牧民的安全,人間對天子的支持自然也就被削弱了。
前方已無路,赫連昭圖繼續往前走。
在愈演愈烈的風雪中,有點點滴滴的微光,不斷地向他聚攏。
他早已安排好一切。
無需親至,屬員持令即如他。
此刻他的親騎正似千萬支離弦箭,呼嘯草原。
他正在全面地掌控這個偉大帝國,有越來越多的人在承認他的權柄——
君王遠征,太子監國!
國朝之中,如天子儀!
文官、武將、勳貴、宗親、軍隊、百姓……無不臣服。
他就是這個時間段裡,事實上的牧國皇帝!
天地之間有長吟,俄而金光璨放。
他並不高聲,也無須張牙舞爪……而腳下驟乘金龍而高起。
大牧國勢顯為靈形,載著他穿過這段“天窮”之旅,為他……推天國之門!
蒼圖天國封門已經很多年,久到很多祭司都已經不記得天國的模樣。
神教祭司們聯繫不上任何一尊蒼圖天國的神祇,大牧皇帝們……也聯繫不上他們的太祖。
當然有很多人試圖推開這扇門,但試遍一切辦法也無用,久而久之也就作罷。
穹廬山還能源源不斷地承接蒼圖神力,蒼圖神教就還能傳承。
赫連氏的血脈還在流傳,先祖的意志就一直有人記住。
蒼圖神教和大牧王庭都通過自身的壯大,來助力天國裡悄無聲息的鬥爭。
時間便是這樣緩慢地走到今天。
天國之門封塵久矣,直到赫連昭圖乘龍而來。
說是“門”,眼前並不見門,而是茫茫無邊際的空。
說是“推門”,倒更像是在此亂轉的無頭蒼蠅。
但赫連昭圖平靜地看著前方,他眼中有清晰的路徑——塗扈身懷【天知】,早就繪好去往蒼圖天國的路徑。雖然他這個新上任的神冕大祭司,是一次神恩也沒有感受過。
也恰是因為此職,塗扈沒可能登天國。
所謂的“最接近神的人”,也就是神的僕人。
最強大的神冕佈道大祭司,也是最被蒼圖神制約的人。
蒼圖神命管不到一個不信神的老農,卻可以讓祂絕巔層次的祭司魂飛魄散。
不知多少年沒人行經此處,沿途看到的雲翳彷彿蛛網灰塵。
皇帝親征蒼圖天國,為了掩人耳目,走的也並不是天國之門,而是以超脫層次的力量,舉國勢殺信仰而登天,直接殺進了神位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