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登山步步難,山崩一世輕
隱日晷仍然高懸。
在已經崩潰的棋盤世界裡,孫寅獨迎強敵,在一無所有中,建立全新的秩序。
那代表超凡極限的高處,並非遙不可及。
用這一生去爭取。
欲登此山……欲登此山!
噗!
長鋒入肉的聲音。
神元傾崩如山洪,漫天飆飛都是血!
高揚的刑徒鐵槊,將長髮張舞、遍身雪焰的孫寅,挑在了空中!
匡憫不知何時,已經出現在孫寅身前,以其根本未能觸及的力量,將他的防禦轟碎,中止了他的躍升!
沒有什麼能夠阻止匡憫。
無論棋盤世界,隱日晷,抑或孫寅的決心。
同樣是那張略顯病瘦的臉。
匡命體現出來的是濃烈的殺意,匡憫卻是一種蔑視眾生的冷漠和譏諷。
“把我匡憫當成了什麼?”
“當成那種三流話本小說裡的三流反派嗎?!”
“用我作錘,為你鍛身?”
“等你躍升,等你登頂,作為你的踏腳石,成就你的英雄名?”
“這個時代,難道只有你經歷痛苦,只有痛苦的你是主角嗎?”
他單手舉著長槊,孫寅的道軀如旗幟被懸掛,在空中破布般飄揚!而他的嘴角一咧,驟顯獰惡:“你怎敢輕視我的理想,我的信仰,我的人生!”
匡憫舉著長槊的手,就這樣握緊!
恐怖的力量,立即要撕碎孫寅的道軀!
一如當年,既不能為我用,便不該在世間。
對於虛妄的一切,一真道也不存在虛妄的憐憫。
但他握槊的手上,忽而落下來一根青絲。
那是一根何等溫柔的長髮,如情人般繞指而柔。
它像是被風吹來,絕不忍做最後的告別。沿著指痕一層層地繞緊。
如此痴纏的發!
你很難相信它來自那個極度厭世的女人!
它是千千結,是情人吻,死死箍住匡憫將要宣洩的力量,挽救孫寅的性命於一瞬。
太有趣了。厭世之人系情絲,情絲可衰不可斷。
而一根髮釵,正對著匡憫的眼睛。
那總是笑吟吟的錢醜,一手握釵如匕,刺其眸於關鍵時刻,一手高揚起撥浪鼓,如掄鐵錘,砸向匡憫的天靈!
木釵瞧來纖薄易碎,可竟如此銳利,彷彿已刺破眼睛。
撥浪鼓瞧來這般可笑草率,可卻真真切切,敲開了堅不可摧的防禦。
匡憫抬眼!
他第一次正視錢醜,正視這些令人厭惡的左道旁門。
唯道是一真。
自遠古,至如今,挽救人族於水火,拯救現世於危厄。
道已是永恆真理,為何還存在那些個歪理邪說,那虛無之孽,幻滅之心,為何還來蔓延!
那雙嵌在眼眶裡的珠子,圓滾滾地好像在吞食著印入其中的一切景色。而他的眼皮是那樣的薄而鋒利,匡憫抬眼的瞬間,就抬起了一片刀光!
凌厲無匹的刀光之潮,如大江大河,奔海之流,一往無前地咆哮。輕易就撕碎了那隻木釵,繼而斬上那隻撥浪鼓,剖開其鼓皮,竟有轟隆隆的聲!
而匡憫的手,手上那根纏繞著他五指的髮絲,就此崩斷了!發出一聲琴絃斷裂般的響聲。
嘣!
箍不住!
趙子吐血而倒飛。
但是倒飛的同時,她手裡還拽著孫寅的後領——
她將孫寅從匡憫的槊鋒上帶走了!
孫寅止不住地吐血,胸膛也似開了噴泉的口。
趙子和他一起吐血!
兩位一合之下就受創的平等國護道人,彼此護著彼此,在道中!
怎麼沒有走?
“唔!”
孫寅吐著血沒有問出來,但有這樣的問。
他當然抱著登頂強殺匡憫的決心。
但也想著,即便失敗了,不能成功登頂。有隱日晷在,趙子和錢醜至少有機會逃離。如此也不枉同行一場——反正一真道這次註定損失慘重。匡憫已經暴露,以後只會面臨景國無止境的追殺。
遺憾的是匡憫比想象中更強大,也比想象中更狠絕。他完全沒有登頂的機會,就被擊破了道軀!
遺憾的是浪費了太多年的時間,他已經拼盡所有來追趕,可是時間對每個人都是同樣的無情!失去就是失去了。
“為什麼我會留下來救你嗎?”
趙子一隻手將孫寅拽在身後,倒飛的同時,死死盯著匡憫的眼睛,以期能第一時間做出反應。
她早已厭倦這世上的一切,可為什麼還活著呢。
為什麼還戰鬥?
“很遺憾,我也並不是個有理想的人。”
她說:“但我們確實也能算是道友……”
她的五指一鬆,放下了孫寅,自己卻返身而衝,並手如刀,殺向了匡憫。只有最後的回應,混淆在尖嘯的風聲裡:“於斯為恨!”
她也有恨!
不輸於孫寅!
沒有孫寅,她也要殺殷孝恆,也要殺匡憫,也要殺一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