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交杯酒醉(第2頁)
“嗯,這我知道。”承澤點點頭,拉著她的手一起走到桌邊落座,認真道,“我不是一時血熱,是早有此心。揚州一趟,那顧家的場面當真見了見,氣勢做派堪比王侯!幾十種買賣營生遍佈江南,即可各遵其道丶獨自為營,又可相呴相濟丶相與為一,穩中求進,旱澇皆收。這其中如何調配丶經營得善,實非易事。可凡事都是由小做大,總在積累。顧家便是燒小瓷窯起的家,相與他祖上的辛苦艱難,咱們倒是有得天獨厚的資本。”
“哦?是何資本?”
“蠶絲。”
“蠶絲?”靜香不解,“此地絲綢無甚名聲啊。”
“呵呵,你呀,”承澤笑著點點她,“生於斯,長於斯,真真還不及我這外鄉人!清平丶安順一帶原先都是大片的桑林,桑林耐旱,也能適應雨溼,相與谷糧,成活好,易打理。原先此地農家都有自己養蠶收絲的傳統,或自己織綢,或賣於繡莊,可那不過都是小打小鬧,拘於本地。前些年,也曾有人看中契機,想做大經營,擺了聲勢,投了銀錢,可彼時蘇杭早已成了氣候,又有織造局撐腰,民間小本哪裡還賣得出去。一時虧盡,再無人敢碰,有些桑林乾脆被改做農田,耕種去了。這些時我做了不少探訪,發現不知是葉質好,還是滋養得當,此地產的蠶絲韌性高,抻力好,柔順滑膩丶色如珍珠。我悄悄求了玲瓏將老太太那件誥命朝服偷出來找了行家仔細比較,這絲質與那所謂宮中極品不分伯仲!織綢自不必說,便是打招牌賣成絲也可謂上上之品!”
說到此,承澤眼中越發光亮,靜香卻還是猶豫,“便是如此,可又怎樣呢?你也說了曾有人做過必是也看中了這點,並不成啊。”
“其實,所謂買賣,東西好還在其次,重在經營。蘇杭已然成勢,絕不可硬戰。遂我想著此一番不在做多,在做精!不可輕易流到市上,要待價而沽。到時候少不得要使些手段,只要搭上供品的邊兒,那消息便會自己長了翅膀。到時候,再染出些別樣花色,把控數量,甚而可以做成衣賣,越少越難求。那些趁著銀錢沒甚眼界兒的富家財主必是趨之若鶩!能成多大的氣勢不一定,可做下名聲丶賺些銀錢倒是不難。靜兒,你說可好?”
靜香聽著他這一番思量極妥,可畢竟事關重大,不想他早早得意忘形,便淡淡道,“我哪裡懂這些?你也不是個經過的,此刻都是紙上談兵,若當真有此心思,少不得還得多考究丶多琢磨,待落了實處,更要謹慎行事。”
“嗯。”如此描畫將來著實興奮,承澤邊應著又道,“待有了些積累,再尋旁的,不妨也做些雅緻生意。”
“生意便是銀錢買賣,何來‘雅緻’二字?”
“知道你會這麼說!那我來問你,” 承澤湊近她,促狹著拉長音兒道,“ ‘慕峻延’這三個字可稱得‘雅緻’啊?”
“啊?”靜香驚呼,“你,你要做什麼?”
“呵呵,守著孃家大哥這塊大招牌怎好不用!”
“哥哥他最不沾這些的!”
承澤笑,“慕大哥真是清高也好,不知經營也罷,總之那畫社在他手上極是蕭條。明明聚了那些好畫手卻總是自家關門樂,一年少進多少銀子?我略略估了一下,可抵得上咱們好幾個莊子的收成呢。他不在意,我看著心疼!我與他聯合,為他做大,往後他只管安心做畫丶與畫友玩樂,到時候收銀子就是。彼此受益,何樂不為?”
看他打算旁人的才智和銀子也能這般理直氣壯,靜香也笑了,“都被你琢磨了去!哼,尚未入市,倒真真一股銅臭!”
“這點子銀錢算什麼?我的心大了!總有一天,要將易字招牌掛遍大江南北,讓世人重識我易家!”
不知那一天在何時,可此刻看他躊躇滿志,靜香心裡也甚歡喜,“好,你若當真為我開個畫坊,我定不負你就是。”
“是啊,不定哪日我的靜兒也成了名了。”
看他那邊得意,只當送佳人畫坊悅佳人芳心,卻不知佳人在心裡悄悄笑,只想著待到那一日,憑‘慕青’二字撐起那畫坊為他賺錢,他該是怎樣又驚又喜。這可就是人們說的夫唱婦隨?這麼想著,人有些痴……
看她發怔,當是還不放心,承澤輕輕握了她的手暖在掌心,“待我當真撐起易家門庭,於老人家定是安慰,你我的事便再無難處。此生定要堂堂正正做夫妻,日夜廝守。靜兒,願意嫁給我麼?”
隨著他的話恨不能讓那一字一句即刻成現,卻為他這一問依舊紅了臉頰,小聲嗔道,“哼,都什麼時晌了?這會子倒做正經。”
“呵呵,雖是行了夫妻事,也得過這正禮。” 承澤說著小心地從懷中掏出一個絨面小錦盒遞給靜香。
靜香打開一看,原來是一對兒赤玉小酒盅。拈起來放在掌心仔細端詳,薄薄的杯身通體硃紅,燭光透過,晶瑩剔透,竟是不見一絲雜塵!不由讚道,“這般精緻!從哪兒得的?”
“丹彤給咱們的。”不提則罷,一提丹彤承澤氣不打一處來,咬牙切齒,“那個死丫頭!走的時候連封信都不留!哼,當送這一對兒交杯盞就了事麼?待以後再見著的,看我怎麼收拾她!”
“交杯盞?”
聽她這一問,掛記自己今日最最當緊的事,承澤也顧不得丹彤了,“嗯,這是給你我喝交杯酒的。”
“哦……那,那是給我收著麼?”
“收著做什麼?今夜就要用。”
“啊?這……”靜香不及驚訝,就見他已是從腰間取下一個小酒袋,濃濃醇香頓時撲面而來,看他斟酒,嚇得趕緊攔了,“今,今夜?”
“嗯。”承澤知道必是要纏一番,遂也不顧,只管斟了遞到她手中。“不只今夜,往後每年我生辰,咱們都飲一次。”
“啊?若,若是交杯酒,一飲而下便是一生一世,怎可多飲?”
“我知道。”承澤拈了滿杯香醇輕輕與她相繞,近近看著她侷促的雙眸,輕聲道,“所以,每飲一次,你我便許下一世。”
他總是……一句話便能化她心血翻騰……
“承澤……”
“怎麼?不願意?不願意許我?”
“不,不是…… 我,我沒有酒量,一點都沒有,沾酒即醉。”
“那有何妨?已是在臥房中,醉了,倒頭睡下便好。”
“承澤……我……”忸怩半天,終是小聲道出尷尬,“不是睡,我,我的酒相醜,不,不想讓你……”
“不想讓我看?”承澤繞回手臂,佯作用力摔放了酒盅,“原當你我早就夫妻同心,卻不知竟還有這許多避諱!什麼日夜廝守丶生生世世,原不過是隔著心腸渾說說的,但凡有些什麼,自是各顧各才是!”
聽他語聲這般冷,當真生了氣,靜香再不敢爭,低頭拈了酒盅小心地放回他手中,又學樣挽了他的手臂,“一會兒,一會兒要是難看,不許嫌棄我。”
承澤悄悄笑,疼你還來不及呢!
交臂相飲,那苦烈的酒燒灼心肺,甘之如飴,眼中辣出了淚,心念蒼天,一生一世,但求人長久……
眼見著她一飲而盡,承澤喜得摩拳擦掌,當是這酒勁兒即刻便會讓那嬌人兒癱軟在他懷中,卻不想等了又等,說了半天的話,她不但神智清楚,竟是還提出時候不早了,要他早些回去!這可急壞了承澤,一邊賴皮賴臉死纏著她說話,一邊在心裡罵承桓,混帳小子!不是說一杯女人的藥酒都能讓她迷醉麼?怎麼這麼烈的酒竟是沒事?難不成……是老天都看不過,罰他居心不良?天地良心啊!他也是為了她好啊……
……
一股痠麻在後背緩緩暈開,似帶著漣漪的水波,越漾越勁,漫至胸前心口,漫進四肢……身子開始發熱,彷彿一顆顆小水珠慢慢蒸起,慢慢漲開,一邊虛浮了渾身一層細細的溼,一邊又似都帶了重量,充滿在身體裡癢不是,痛不是,極細極難忍的乏……頭還不沈,心卻飄飄乎飛了起來,卻那身子又覺溼重墜得人撐不住,只想著尋個牢靠的地方……躺下去……
承澤正是犯愁再尋不著藉口,忽見靜香單手撐額倚在了桌上,白嫩嫩的小臉上兩抹紅暈,再不是那淺泛的羞澀,卻似熟透的果子掩不住香甜。
“靜兒,靜兒?”
“嗯……”
“可是困了?”
她不再應,顫巍巍往起站,承澤趕緊跟著起身,正要再開口,卻見她一步不穩身子軟下去,早就等得不耐的雙臂穩穩將她接進懷中,語聲中努力壓制著狂喜,“靜兒!”
“乏……”
“好,好,咱們這就到床上歇著,啊?” 承澤體貼地應道,順帶矇混著把自己也加了進去。
眼簾低,身子軟,她已是再無力氣,可承澤那攏在腰間的手依舊不敢太造次,小心攙扶著往床榻去。輕輕將她放在枕上安頓舒適,他也俯身撐著肘偎在她身邊。溫柔的目光籠著,輕輕撫弄著她鬢邊的髮絲。那眸底漸漸不覆清澈,似蒙了薄薄一層水汽,霧藹藹,水漾漾,看得承澤心忽地一軟,“靜兒……”
“承澤……”
嬌唇微啟,淡淡的酒香,此刻那朦朦迷離的人兒分外迷人,承澤柔聲應道,“靜兒,是我,我在。”
“承澤……承澤……”
醉意濃,語聲越嬌,痴痴喃喃,撩得人心癢難耐。從未見過這般曖昧的醉態,承澤心中早沒了把持,只悄悄慶幸,幸而她口中始終是他,若是忽地蹦出一個“孃親”來,該是如何煞風景。牽起那軟軟的小手貼在唇邊,細細啄著,“靜兒,我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