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嫂嫂,何以成妻-第六十六章 得放手處,靈鵲兒,月如中文
靈鵲兒 作品

第六十六章 得放手處

 難得天晴,雲絲清淡。一點遠星將天空飾得晶瑩,仿若一整塊光潔的墨玉,夜中無月,黑暗清朗而透徹。

 山間小道上,兩人緩步而行。身旁的竹林隨著山風起伏,輕柔如海浪,空中略帶著溼,是薄雪打過後竹葉的清香,沒有了風雨,茫茫夜色中寒冷如此清爽。

 不聲不響,短短送行的路,走了好久……

 平日的嘰嘰喳喳都沒了,耳根真是難得的清靜,卻不知為何,這清靜似有些過了頭,讓慕峻延那莫名寡落的心又生出一份異樣。扭頭看看身邊的丫頭,兩手無意識地撕扯著馬鞭尾處的紅綾穗兒,腳下越來越慢,厚實的馬靴底磨蹭著冬日的硬土發出難聽的呲嚓聲,拖拖沓沓,真像一個厭學的小兒。他不覺笑笑,想開口說一句什麼,可想想剛才在房中已經把該囑咐的都囑咐了,臨別在即,這樣一個過客外人,他似已然話多。

 目光垂在地面,黑暗中根本也辨不清腳下的路,脖子早酸了,酸得眼睛都發澀,可她依舊沒有抬頭的力氣。兩腿沈得似灌滿了鉛,心卻空蕩蕩,兩廂分離的感覺比疼還難受,可又說不出口,真真……不是滋味。四年了,丹彤記得四年前那大雪紛飛的夜,三哥難得像小時候一樣守她入睡,夢裡也是雪,漫天的雪霧中她與哥哥們一起騎馬飛奔。一覺醒來,天地再不同……

 一千多個日夜,沒有一刻不在等,不在盼。時光走,日出日落,磨沒了人的心志,這盼便忽高忽低,忽濃忽烈,不再記得那夢有多愜意,只記得這盼有多絕望。恨一天天積攢,延續到今天突然撥雲見日,本該是萬般欣喜,可心卻不知何時早就變了滋味,於這異土之上,竟是生出如此的眷戀,拖拽著她不敢想離去,不敢想再也不見,心慌得似那染了重症之人再抓不住時日……

 竹林盡,小路沒入大路。天邊星淡,黑暗徹底吞噬了天地。已是黎明在即,不能再送了,慕峻延停了腳步。看那丫頭依舊不覺,拖沓地向前挪著。慕峻延沒有叫她,只是回頭示意跟著的人將馬牽了過來。接過韁繩,跟過去,遞到她手中。

 丹彤一怔,那韁繩突然死重,險些沒接住,閃了一閃才算握穩。深深吸了口氣,寒冷直入心肺,熱熱的人禁不住打了個寒顫,模糊的心思倒似清楚了些。早就知道他會是如此情形,卻是為何還要自尋煩惱?走就走了,多少年之後,誰還認真記得誰……狠了狠,終於抬起了頭。

 天黑,近在身邊的人也看不清,可他臉上的表情,眼中的目光,她都能想得出。太熟悉了,這半年多,除了她惹禍將承澤他們的事說漏嘴被他狠狠訓了一頓之外,這一切就從沒變過……初時覺得那目光很暖人,那笑很溫和,後來才知道,當溫暖一成不變,就會虛成一層假飾,無論那面上是什麼,都再掩不住背後的清冷。有些時候,她甚而愚想著能變成那紙上墨線勾畫的梅,只有如此才能看到他眼中的變化,有悲,有喜,有波瀾……

 “天要亮了。上路吧。”

 他又在催了,一如他二人分別的慣常。其實,她每每拖延,不是貪玩兒不知收斂,實在是想看看會不會有一天他因著她在而忘了時辰。可一直到了今天他還是如此……許是在他心裡這一別再不見與那天天見根本沒有不同。她在,是客;她不在,卸去這應酬,也未必能減輕一絲他的心沈……

 “丹彤?”看她怔怔的,半天不語,慕峻延不得不再次輕聲提醒,“該走了。”

 “嗯。”本是恨,本是不耐,誰知這一出聲,心裡的酸楚竟似突然絕了口,眼裡即刻噙滿了淚。趕緊又低下了頭,可還是屏不住,淚已經不爭氣地流了出來。不想再在他面前失態,不多一個字,立刻翻身上了馬。

 “路上當心。”

 話音未落,馬鞭狠狠地落下,一聲嘶鳴劃破夜靜,未待人驚,瞬間便消失在竹浪中……

 黑衣不見,人已遠遠而去,只餘耳邊越來越弱的馬蹄聲。慕峻延負手而立,凝視著夜色中依稀的前途。這丫頭……就這麼走了,跟來的時候一樣,忽地冒出來,忽地不見,在的時候以為再不見天日,走的時候竟是再無歸期。從此,他的夜又是靜……一轉身,不知是冬寒還是站的時候久,腿腳有些僵,略活動了一下,方才邁開步。

 “爺,上馬吧?”家人隨在身邊輕聲問道。

 “你先去,我走走。”

 “爺……”

 “去吧。”

 “是。”

 家人帶馬離去,周遭重安靜下來,依舊是竹葉隨了風聲。聽不到自己的腳步,反倒想起剛才那靴子磨地聲,不覺笑笑,這丫頭多大了?明明還年長靜兒幾個月,行事卻多欠沈穩,一時高興,嘴就像抹了蜜能把人膩死,一時惱了,便再無遮攔。上次為了攔著他插手承澤他們的事,險些動了手腳。全不顧他才是至親長兄,她不過是個只知攙和熱鬧的外人。其實,話說轉回來,雖是總任性,倒也是個熱心腸。不過這一回去,徹底放了風,再逞了她那些哥哥的勢頭,不知這性子還要囂張幾分。若是今生再得見,她可還記得這個被她纏了半年的大哥……

 邊走邊想,心思一刻也不靜,正是想站住定定神,耳邊忽地又響起馬蹄聲。山中聲響難辨,當是家人又來尋他。卻不想張望了一會兒,才聽出這聲音是從身後來,心咯噔一下,趕緊回頭,果然,急匆匆一騎人馬已然近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