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破釜沈舟
再是沒氣力撐著,藍月兒就勢歪在貴妃榻上。春燕趕緊伺候脫了鞋,小心抱了腿平放在榻上,又搭了鵝絨毯子。無意觸到主子的手,竟是冰冰涼,心想這可不只是榮進軒的冷,該也是嚇的,不多問,只取了氈子墊好,又將手爐遞了握在她手裡。安置好,本想陪著說說話兒,讓主子把這肚子裡的牢騷倒倒,可誰知沒待開口,卻見她合了眼,春燕心裡雖是驚訝,卻也識得眼色,只陪在跟前兒輕輕捶腿。
暖暖和和地躺著,藍月兒覺得頭疼緩了許多,也靜了些心,此刻卻顧不得歇著,只想著該是得好好盤算,如今這般態勢於她和桓兒究竟是利還是弊?老大死了,老二又如此作孽,老太太今日那般發狠,倒不像是為了在賀老將軍面前充臉面,是真恨極了,果然打死他也就打死了。
如今這嫡房孫該是都敗乾淨了,往後,別說易家家業,便是傳遞宗血都得靠自己的桓兒。再待桓兒當了家,她這做孃親的就是府里正經的老夫人,到那時任誰還敢提一句正室側室丶嫡出庶出的話來?這般景況是藍月兒多少年做夢都不敢想的好事,可不知為何,如今一朝就在眼前,她竟是高興不起來。
其實,銀錢真是人生在世沒本事沒想頭丶最後無奈奔的一點吃食!自己才不想一輩子窩在這僻鄉小鎮做個土財主!回京,回京,何時才能回京?!這麼想著,藍月兒心恨不已,承澤這不省事的糊塗東西!做出這等下三濫的事來!毀了自己的名聲倒罷了,若是老太太怕易家幾輩子的老臉丟盡而下死心不讓他進京應試,可就徹底完了!壞了她多少宏偉打算!
正是恨極想罵,耳邊忽聞小丫頭輕聲回話,“回奶奶,大奶奶來了。”
“哦?”藍月兒睜開眼睛,卻蹙了眉,對春燕道,“這平日油瓶子倒了都不看一眼的人,今兒怎麼得空兒來打聽熱鬧來了?”
“今兒這一番折騰,沒個不起疑的,大奶奶必是也惦記。”
“哼,”藍月兒冷笑,“前幾日還跟我犟,要給她二叔配個什麼琴劍相合的好鴛鴦,如今可是打嘴了!”
春燕見藍月兒臉上實是不耐,便道,“要不我去回她,就說奶奶身子不適,歇了?”
“算了,” 藍月兒又想想,擺了擺手,“也是個命薄的,讓她進來吧,說給她,也讓她知道知道這宅門裡的彎彎繞繞,別不省事一味討好人家盡做那不知後顧之事!”
“哎。”春燕遞個眼色,小丫頭便退出去請人。
春燕邊給藍月兒墊靠枕邊道,“今兒老太太獨沒叫大奶奶去,可也是怕她知道?”
“倒不是怕,瞞誰也瞞不過府里人。只是這事齷齪,靜香又年輕,保不準都不明白是什麼意思,憑白的在老將軍面前不好看。”
“嗯,老太太慮的極是。”
說著話,靜香已經走進房中,藍月兒抬眼看,心嘆這丫頭幾日不見,怎麼看著像是極心酸,身子又薄,憑是這大毛鬥蓬託著,還是可憐見兒的。這一眼,藍月兒心裡那幾日前的氣也消個大半,待她褪了鬥蓬,拉了手在身邊坐下,“這冷的天,怎麼連個手爐都沒帶?”
“倒不覺冷。”
藍月兒沒與她多辯,遞了自己的手爐過去,依舊靠回榻上。靜香捧著那新燃的手爐,卻還是抑不住地哆嗦,冰冷的雙手握不出一點暖意。來之前已經略略打聽,雖是確鑿此事斷與她無關,卻還是沒問出究竟。心急如焚,再顧不得什麼叔嫂避諱,救命稻草一般匆匆趕來找藍月兒。
“姨娘,二叔他……” 此刻實在無心客套,靜香左右都尋不著合適的詞周旋,便直接了當地問出口,“他究竟闖了什麼禍?”
“禍?哼,他若真是闖了個禍倒好了。”
靜香一楞,不是禍?那……
藍月兒看她疑惑,遞了個眼色給春燕,便將房裡人並荷葉兒都遣了出去,這才坐起身,與靜香耳語道,“你是清白人家的女兒,我說了怕是你也不得知道。不過,書總是念過的,我說幾個名字,你若知道其中典故,我便將今日之事說給你,你若不知道,只能待日後,你自己慢慢想明白了。”
靜香微微蹙眉,“姨娘請講。”
“衛靈公與彌子瑕,公為與汪錡,齊景公與……”
“姨娘!”
“羽人” 二字尚未出口,藍月兒就被靜香打斷,看她驚得瞪大了眼睛,紅透了臉頰,藍月兒知道她心裡已是明鏡兒似的了,便沒再繼續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