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兒郎志氣(第2頁)
“咱們?你跟她說我也要去?”
“啊。”
心一怔……自上次鬥牌一別,又是半月有餘,不知是如何陰差陽錯,還是被她搏了面子便是有些心冷在躲,總之,竟是再未得見……只是有意無意,還是留心她可安好,可曾有為難,可曾受了氣,直到聽人說她總是乖巧,討了老太太歡心,又說她總是不忌,對姨娘也孝敬有加,他這心,才算是該放……
“二哥,二哥?”
“哦,既是……”承澤假嗽一聲,“既是有約在先,不去,不去似是不妥……”
“就是麼!”承桓頓覺氣盛,“況我還跟嫂嫂說,二哥第一次去馨竹園,正可看看嫂嫂給咱們畫的畫兒呢!”
“咱們的畫兒?”
“是啊,二哥你不知道,嫂嫂不知是什麼時候看了咱們練功的,就照樣子畫了下來,可像了!”
不待轉頭遮掩,笑便溢了出來,從眼梢到心底,那說不清的鬱郁頃刻就散,天上的日頭,園子裡的花香,滿滿漾漾,都侵了過來,暖得人舒展,沁得心氣順,才發現,這春,竟是已來了好久……
承澤將劍甩給福能兒,衝承桓道,“走!”
————————————————————————————————————
淡竹婆娑,細水環繞,脈脈暗香間一條彎彎的鵝卵徑。人入其中,腳步自然而輕,心默然而靜,神思幽去……
青階之上一襲白紗的孝裙,曼曼削肩處一抹青蓮軟煙紗,難得地給她添了些顏色,越襯了那臉龐如玉凝雪。依然是那朵白珠簪,依然是素顏無妝,面薄身纖,婉兮清揚,恰若微風中一片青青竹葉……
看到他們兄弟二人,靜香步下臺階迎了過來,叔嫂彼此見禮。待抬頭,承澤假作無意瞥了一眼,頓然一怔,今日的她竟是含笑的,那笑牽了雙眸竟也未躲開,如水潤潤浸了他在其中,他一時慌,那刻意繃著的臉沒待反應,頓覺尷尬,低頭輕嗽,略略一緩,心歡然。
叔嫂三人落座在竹邊的石桌旁,石桌上早已佈下了精緻紫砂具,荷葉兒捧了茶盤上來,一壺熱茶,一碟芙蓉糕,一碟油瓜子。
靜香接過壺,斟著茶,“今兒似晚了。”
“哦,多練了一刻。”承澤應著,沒好說是等承桓歇了晌才來,又悄悄想,她果然常看他們麼,竟是知道今兒晚了……
“嫂嫂,開始二哥不讓來呢!”小孩子卻是不知道什麼面子不面子的,一邊拈了一塊芙蓉糕,一邊跟靜香告狀。
“是麼?”
看她詢問地看向自己,承澤也不知該怎麼尋藉口,正左右無措,倒是承桓解了圍,“二哥以為我偷懶,其實我是真的餓了。”
靜香微微歪頭,端詳著承桓那張小花臉道:“是不是又挨訓了?又哭了?”
“是。”小家夥絲毫不覺有愧,吃得津津有味,“二哥還打我了呢,可疼了!”
“嘖!”這可真是讓承澤萬想不到,窘得立刻抬手想敲他,手到空中又猛一停,狠狠握了。
看他尷尬,靜香撲哧笑了,“你別遮,我早看見過了。”
聽她自己承認看他們,承澤雖還有些難為情,卻掩不住心裡的笑,“不該打麼?哪次冤枉他了?”
“當心別讓老太太和姨娘看去,到時候喊冤的可就是你了。”
“我才不怕!”
靜香笑笑,又給承桓添茶,“慢些,別噎了。”
小小棋盤桌,近近地圍攏,語聲丶笑靨,咫尺之遙,這些日子的冷似有這一刻便都暖了過來……
一陣輕風過,竹影曳曳,正待舉目觀賞,忽地一抹清香沁入鼻中,承澤一激靈,那雪夜中的尷尬立時重現,想趕緊掩了鼻,又覺不妥,只得低頭將茶湊近些,努力,努力嗅那茶香……卻怎奈那味道又是入了心底,不敢再嗅,只悄悄品,這一次不似那日淒冷,竟似帶了她暖暖的體溫,嗅進鼻中,親近得似已逾了禮,犯了忌,臉頰不由就有些熱……
“嫂嫂,我剛還跟二哥說你給咱們畫的畫兒呢,拿給他看看,行不行?”
靜香微微一怔,隨即點點頭,“好,你們稍等。”說罷,起身回了房。
等待間歇,承澤不免有些心跳,都說畫者的筆眼中來,隨心去,盡繪心意,不知她眼裡丶心中,自己是個什麼樣子……
畫軸慢慢展開,承桓笑著直拍手,“二哥看!二哥看!像不像?像不像?”
畫中是園子那片果林,枝蔓相錯,含苞欲綻,圍攏的空地上一個八歲小童,努力拖著一柄長劍比劃著,筆尖之下,眉目細膩,那小臉繃得緊緊,神情嚴肅,連他吃勁時好一邊挑的小眉都畫得清清楚楚,惟妙惟肖,且並非習武之人,卻把這努力動作卻欠了力道丶只可意會不可言傳的感覺都細細描繪了出來。
承澤驚歎之餘,急急找著自己,好容易看到,心猛一沈……這就是他?這就是她眼裡的他??小童身後似站了一個人,也似是他,可那筆觸虛得只剩下一個影子,白袍的影子,略略能看出是抱了肩,隱隱能覺出是在教授,至於眉眼丶神情,虛無一片……
“二哥,你看好不好?”
承澤嗯了一聲,目光依然盯著畫,“這是我麼?”
承桓聽了,似是也曾有過此一問,竟是替靜香答道,“這就是二哥,我身後的人不是二哥還能是誰呢?看這身型,就是你!只是,這畫又不是人在眼前照著畫的,是得事後自己琢磨自己想。嫂嫂常見我,才能想得出,畫得真,老也不見二哥,能有身型已是難得,哪還能有眉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