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第3頁)

 看起來挺好說話的。

 “聽話一點,再把老師氣走,媽媽就不給你請了,大字不識幾個,看你去了德國怎麼過”

 母親佯裝威脅地颳了刮她的小鼻子,合上門退了出去,屋子裡就只剩下白蓁蓁和張老先生了。白蓁蓁一

 直以為自己留學的地方不是美國就是英國,再不濟也是法國或者日本,學個英語就差不多了,但是萬萬沒有

 想到,她學的是語言體系和中文完全不同的德語。

 白蓁蓁有些納悶,原主又不搞科研為什麼要去德國。

 張老頭是個魔鬼,酷愛打板子的魔鬼。讀錯一個音節打一次,背錯一個單詞打兩次,寫錯一個繁體中文

 打三次。一天下來,白蓁蓁那白嫩嫩的手心都打出幾十道戒尺痕了。向母親哭訴也無用,她不知道有多喜歡

 這樣嚴厲的教學方式呢,剛第一天就治好了白蓁蓁的拖延症加錯別字。

 為了表達衷心的謝意,母親還特地為老先生準備了一盤玫瑰酥,白蓁蓁只有攤著通紅通紅的手眼巴巴看

 著的資格。

 老先生就坐在她面前,吃的津津有味,長長的鬍子沾上了不少碎屑。吃樂呵了,打手板的次數變少了,

 但是該罰的還是得罰,該抄的還是得抄。

 平均一天兩位數的手板,三位數的抄寫默寫聽寫,寫一兩個月下來,饒是如今蛻化成半文盲的白蓁蓁也

 能看懂大部分德文了,但她依舊不怎麼會講。

 這不能怪張老先生,白蓁蓁天生就不是背書的料呢。讓她照著讀和寫,幾百遍都不在話下,可就是死活

 背不下來,背了上句忘下句,背了下句又忘掉上句。

 張老先生的評價不留情面,白蓁蓁確實是他帶過最差的一屆學生,僅教了兩個月便不來了。原因倒不是

 真的嫌她愚鈍,是因為她即將啟程了。離開前,他還送了白蓁蓁一本德語學習筆記,那是他早年間待在德國

 時整理出來的。

 父親給白蓁蓁寄回來的船票日期是一九三五年的五月七號。這天一大清早,她被母親從床上叫醒,提著

 行李去到渡口。此刻天剛破曉,東方將將泛出魚肚似的白,熹微晨光灑落在一望無際的海面,渡口的搬運工

 們卻早早就開始了一天的忙碌。一艘規模空前巨大的輪船停靠於江岸邊,白蓁蓁發現周圍有許多同她一般整

 狀待發的少年少女。

 輪船七點整準時開走,擁擠的渡口上擠滿了送行的人,隨著輪船離港,渡口和人們都變成了一個個小小

 的點。距離隔的遠了,她就算再怎麼努力睜大眼也看不清母親身上的一席旗袍了。

 那不成樣子的絳紅輪廓模糊在她的眼膜之中,凝成地平線盡頭的一抹殘影,她不曾想過那或許是此生的

 最後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