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攻心·6(第3頁)
面前的老者越過水霧,徐徐靠近,步伐間多了些老態龍鍾的蹣跚。宛如長夜的帝王一生,彷彿忽然抓住了一絲曙光,他淚眼婆娑地盯著珈蘭發上的玉釵,喉頭滾動,似是瞧見了自己逝去的孩子,卻又不是。
“你很聰明,定然知曉,孤為何要予你此番恩典。”楚王仰首,望見門窗上倒映的枯樹枝椏,道,“阿恆素來沉穩,除了他真正掛心之人,極少有如此失態的時候。今日若查不出個所以,傳揚出去,他便是頭一個不孝之人,白白揹負了天下罵名。”
她怎會想不到。
一旦成了郡主,她雖能擺脫奴籍,可再也不能名正言順地同楚恆一處。甚至,還會成為楚王穩固政權的棋子,被困在一個又一個囚籠之中。
這不是恩典,是懲戒。
“王殿慈愛,事事為主上考慮。奴記得,幼時初入公子府,三公子曾與奴講過一樁梁國趣聞。”
“嗯?”楚王擠出一個音,對她不敢正面作答有些不滿,卻並未計較。
“梁國先王有一位早逝的王后,深得其心。魯王悲傷難捱,於是在諸國各地尋找面容相近的女子,以求排解苦思。逾八年,方在魯國境內尋到一人,眉眼身形毫無二致,於是重金禮聘,迎入宮中。”珈蘭頓了頓,她瞧不見楚王陰沉下來的面色,於是繼續往下說道,“那女子入宮三年,懸樑自盡,後再無相類。梁王方知,這世上人死燈滅,無失而復得之理,除非逆天改命,再渡輪回。郡主舉世無雙,奴不欲代之,亦無代其能,望王殿恕罪。”
言罷,珈蘭俯身叩首,雙手扶地。她背上披散的長髮徐徐飄零,烏黑地遮蔽了玉釵的光芒,楚王才從久遠的回憶中抽身,後撤了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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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避開的水霧轟然而上,重新成為二人之間濃郁的隔閡。楚王衣袍上的銀線、金線在燭火下粼粼泛光,璀璨群星般簇擁著它們的月亮。
“起來罷。”楚王嘆道,“你和她,連性子,也是一樣的。”
珈蘭只以為,楚王說的相似,是與他逝去的女兒相比。正疑惑一歲的娃娃如何能看出品性的,楚王卻忽然回過身,撿了方才那把椅子緩緩坐下,一瞬間好似蒼老了數十歲。
她直起身,端莊嫻靜地跪在原處。這樣守禮,反倒與白露不同了。
“你既不願,那孤便許你一紙婚約。”楚王道,心中細細盤算著,“與秦家小子,秦典墨,結為秦晉之好,你可甘願?”
楚王果真洞悉一切。
看來無論如何,他今日都是要斷了珈蘭和楚恆的念想了。不能成為郡主,那就另許他人,永絕後患。
珈蘭微怔,復又重重叩首,開口分辯。
無人知曉偏殿之中,究竟發生了什麼,只聽說王殿摔了瓷瓶,驚動到外頭守候的白露,這才制止了一出鬧劇。她闖進去時,珈蘭衣衫盡溼,舉著碎瓷片幾欲尋死,被好說歹說地攔了下來。
白露上前一探脈,徑直將人帶了出去,氣惱地一路走一路罵,句句直指楚王。這些個深宮裡長大的,哪裡聽過這些市井之言,句句直指人心,罵得酣暢淋漓。無論是丫鬟僕婦,還是宦官侍衛,沒有一個敢攔著的,生怕再觸了黴頭,便死無葬身之地了。
舊傷未愈,又添新傷,白露瞧著珈蘭那滿是疤痕的雙手和藕臂,心疼得嘖嘖咬牙。她不由分說地扶著珈蘭往外去,侍衛一瞧後頭楚王的面色,也不敢攔人,只生生看著母女二人上了宮外停駐的馬車。
無論如何,白露都不願讓珈蘭再管林後之事,由著他們商量去,何故要拉上旁人。尤其那楚王最是狼心狗肺,若非珈蘭同楚恆的干係,她豈會同意進宮救治?楚王倒好,反偏將人逼上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