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凶訊·6
“姑娘可知,”耿裕反笑道,方才馬匹噴湧的一道血跡,從頸側斜劃過整個面部,“你許與不許,都抵不過秦家軍棄城而走的事實!”
少女不答,只是復又擺出那副迎戰的架勢,面色如常。這言下之意,是無論珈蘭攔與不攔,攔下多久,萬千鐵騎下,容州城終難逃脫淪陷之實。
他耿裕惜才不假,但國事當前,他絕不會因為一己之心亂了大計。
“既如此——”耿裕長劍往身側橫著一甩,題臂高舉,明晃晃的劍尖直指城牆,喝道,“黑騎軍一營,攻城!”
“從將軍令!”
從他身後的寬闊大路中,齊齊整整地駕出一隊黑馬騎兵來,腳踏風沙,猶如一頭失控的野獸,高舉長矛、長槍襲來。後頭的步兵背了登天梯,四散向城牆下跑去,任珈蘭如何輕靈利落,也抵不過這般多的拳腳。
少女心下一橫,耳聞敵軍擂擂戰鼓之聲,大踏步衝殺上前,借亡馬一躍而起!
那一道白影,徑直落入黑壓壓的人群、馬群之中,衣袂飛揚,刷地亮開架勢。銀色雙劍亂舞,旁人只聽見打鬥之聲,卻瞧不清詳細如何。若遇眾兵圍攻之時,少女便按劍在手,躍起如兔,趁人不備間拋出兩柄飛刀,旋身時精準地踢飛出去,沒入兩人的脖頸。
女子手中銀劍橫劈,打偏了一柄飛來的長矛,揮動時發出鈍鈍的破空聲。如此循環往復,劍風愈打愈快。霎時間,眾人只聞得嗆哪一聲,猝然聽得兵器相擊的低吟。
這妙人,彷彿渾身上下無不佈滿了暗器奇毒。風起時,漫天的塵沙隱匿了她的身形,輕捷的身軀似幽魂般,盈盈飄然至黑騎營的首領面前。首領嗅到一股凌厲的撲面殺氣,下意識地提劍抵擋——
衣裙翻湧,只聽錚然一聲,打飛的,不過一枚她隨手甩來的銀針罷了。面前的黑騎將士已倒下一半有餘,白影卻不知去了何處,隨即,一道寒意橫上男子頸項,他心中暗道不妙,卻已為時太晚。
“小心!”人群中不知誰高呼了一聲。
只見那女子霎時間割斷了首領的喉管,雙手在他肩上一撐,騰空翻了一轉,將人推下了馬去,方回身借力、落入人群。
耿裕雙眼微眯,饒有興趣地騎上了另一匹備用的戰馬,觀望著珈蘭的招數。她十分懂得揚長避短的道理,雙劍雖鋒利,但重量不足,無法同眾多圍攻之人硬碰硬過招。這等子打法,十分消耗精神和體力,若有足夠的騎兵,恐怕也撐不了太久。
那些步兵繞開了戰場的中心,扶著登天梯欲要往城上爬。花白了頭的老人們往下砸酒罈便也罷了,竟從烽火臺處借了火種,一柄又一柄的火把扔下牆頭,勢要燒灼了敵軍才算完。
“將軍,不若讓弓箭手火攻——”溫先生悠悠傳了一句,道。
“不可!”耿裕搖了搖頭,一雙鷹目緊盯著人群中衝殺的少女,“一旦火焰燒灼城牆,殃及兩側山林,豈不是斷了我軍入關之路!”
火燒起來,萬一他領兵入關後,秦將軍、林氏再有埋伏,更是斷了自己的退路。如今情況,所有念頭中唯一不能動的,便是火攻容州城。倒馬關兩側多枯槁的懸崖峭壁,植物鮮生,自然無礙;可容州城依山傍水,林木眾多,萬萬是燒不起的。
耿裕言畢,抬手招來了傳令官,吩咐道:“命那些步兵撤回,就地用沙塵滅火!既然守城的只她一個,本將,便要瞧瞧她能撐上多久!”
太陽昇起來了。
烈日當空,陽光灑在滾燙的沙地上,與飛揚的塵土混為一體。
……
輜重馬車,長戟蔽日。隊伍如長龍般蜿蜒曲折,碾過林間綿長的小道。
日到中午,斥候回稟說前頭有一隅寂靜山林,由山上匯聚的溪水養著,分外茂密陰涼,最是適合午間休憩。秦典墨喚了指揮官前來,示意其安排休整,輪流到林間小歇。
馬車顛簸了一陣,不一會兒就在綠樹掩映的小徑上停了下來。大寒嫻熟地撩開了車簾,先一步下車,去取綁在後頭的木質輪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