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琪丶 作品

第3章 凶訊·3

春紅一襲紫衫,步調從容,端著小半盆熱水徐徐行入殿中,屈膝作禮。裙襬微揚,那婢子以手背抬挪了些珠串,側身行至正座旁,盈盈跪下。

 宮婢將水盆高舉至眉,供林後淨手。只見那美婦人稍倚了身,玉手舀了湯,拭去手背上殘留的泥點。太子噤聲瞧著,方才母親流露的惋惜神態,瞬息間便蕩然無存。天家的母子、夫妻情分,還當真是流於表面。

 水盆邊搭著兩條潔淨的帕子,一方是用於初次擦水,另一方則是為保持雙手的滋潤,特加了些養顏粉在內。

 宮室中,一時只剩攪動熱水的旋聲。

 “母后……秦家迄今,還未將老將軍遺骨送回。”

 “你若是秦典墨,你肯是不肯?”林後輕笑一聲,拎起手抖了抖水珠,“安心等著就是。死人,又能派上多大的用場?”

 動作稍歇,春紅端水而出之時,林瑤溪已是沏好了兩盞茶,一一端到自家姑母、表哥面前。少女全程垂目斂聲,腳步細碎輕微,生怕驚著兩位貴人。

 “瞧著溪兒,本宮忽而想起……”林後隔著珠簾,衝著林瑤溪招了招手,溫和道,“前幾日經過花園,說起那滿塘的荷花。倘若夜裡就著月光瞧,必然別有一番滋味。”

 林瑤溪乖巧地在林後身畔跪下,卻聽這美婦人又道:“博遠,本宮年歲漸長,一到夜裡眼神兒就不大好了。這幾日又忙於照顧你父王,實在無暇分身。想來這宮禁裡頭你十分相熟,當領著溪兒,代本宮一觀才是。”

 楚淵悄然瞥了一眼林瑤溪的如玉顏容,只以為林後的意圖是撮合二人婚事,也未曾多言,頷首應了下來。這兩個小輩在林後慈祥的溫柔注目下走到一處,雙雙向林後行禮叩謝,方並肩走出了大殿去。

 晴朗的天空,是無可比擬的雪白、堅硬和潔淨。萬里無雲的天,穿頂似地籠罩著大地,成千成萬閃爍的光點,發亮的晶體,在天空中游移不定。

 想來今夜,定是星月清朗之狀。

 目送二人離去,春紅方領了幾個小宮娥進來,示意她們收拾屋子,再宣御膳房的午膳。眾人見了禮,放輕了腳步散開,春紅則上前撩開珠簾,扶林後起身。

 “娘娘,這裡頭灰大,”春紅恭敬道,“怕撲著娘娘。”

 “你是不是覺著十分古怪?”林後會心一笑,搭著春紅的藕臂起身,問道。

 “奴婢不敢,但憑娘娘吩咐。”

 “博遠這孩子啊,太過隨性,連本宮也想不出什麼法子逼他。既然溪兒養的這樣好,不把博遠的心思勾了去,豈不是可惜?若能借溪兒之手,激化博遠同老三的矛盾,博遠才會急於登基。”

 “娘娘睿智。”

 “一個女人罷了。本宮,養得出一個,自也養得出第二個。”

 ……

 篝火熊熊跳躍,火焰不息,宛若一條鮮紅的蛇於夜空中蜿蜒。火焰舔舐著木材,發出噼啪的聲響,伴隨著縷縷青煙升騰。

 篝火旁圍坐了三個人影,膽大妄為地尋了幾塊石頭、幾根木枝,搭了個簡易的燒烤架子。他們不知從何處逮了兩隻野兔,一早去炊事營裡拔了毛,拿到篝火這兒來烤。

 肉香四溢,幾人的面龐也被照的暖洋洋地,幾雙眼睛晶亮亮地瞧著那兩隻野兔。尤其是小暑,怕是剛從戰場上下來,晚上又沒來得及沒吃什麼,餓得頻頻咽口水。

 到底還是幾個孩子。

 大暑和小暑一左一右地坐著,把閻姝夾在中間,幸好挑的這根長木樁凳子長了些,不然怕是擠不下呢。

 大寒推著楚恆,同珈蘭並肩走著,像是剛從河邊逛了回來,輪椅後頭還綁著兩根支撐用的木拐。

 傍晚,是梁軍今日企圖復攻倒馬關的第三回戰事。數日來這二十餘場攻城戰,秦家軍都以壓倒性的優勢獲得勝利,今日亦復如是。

 烤兔肉滋滋冒著油,外皮的酥香味逐漸在空氣中瀰漫開去,頗有幾分勾魂攝魄的功力。

 眾人都聚在這裡,唯獨閻晉和秦典墨還未回來。倒也難為他們,這幾日梁軍時有夜襲,惱人的緊,晚歸也屬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