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琪丶 作品

第41章 奔赴·5(第2頁)

 “你當真……如此歡喜容州城?”少年壓低了聲,言語間不禁帶了幾分輕顫。

 懷中的淚人兒微微頷首,並不開口。

 “既如此,我離開時,將院子落了鎖……”楚恆頓了頓,補上了後半句,“總不至被戰火席捲得分毫不剩。”

 只要梁人不行燒殺搶掠之舉,容州城終能留下一口氣在。縱然小院被燒,此處較為偏遠,容州城又不是什麼軍事要道,不會成為梁人優先修復的場所,更遑論他們亦無暇分心重建。

 若依著楚恆所想,梁人破關而入,可秦家軍顧著楚恆這位公子的安危,不得已退後數城。待秦家軍再要提刀重返倒馬關時,梁人已藉此空隙連奪外三關,勢如破竹,難以抵擋。

 彼時內憂外患,唯秦典墨和秦蒼忠心可鑑,林氏一族狼子野心,楚王必能明辨,重提舊事,整理卷宗。即便楚恆不幸身故,更能將此事推與梁人和林氏的勾結,再由秦老將軍牽出舊事,水到渠成。

 他的倔強性子和珈蘭有幾分相似,定好的計策斷不會輕易更改。此法不單是在逼林氏,也拿自己,逼楚王。

 珈蘭又豈會不懂。

 “我會同白姨講,”她抽噎了一聲,淚水漣漣,顫道,“你會長命百歲。”

 “好,”楚恆終還是有些拗不過,悽然笑了一聲,撫了撫女子的長髮,安慰道,“讓白姨慢慢治,可好?”

 “嗯。”

 她再度埋低了頭,更無謂沾溼的衣襟,緩緩平復著自己的心緒。楚恆這般想聞聽母妃身後清名,若非被逼無奈,又怎捨得在此之前憾然離世。

 後來,他們相擁樹下,珈蘭問他,可否同她一般歡喜容州城。

 楚恆給的答案是——不甚歡喜。

 不甚歡喜。

 不過是,歡喜到無法揹負日益沉重的愛意,無法抵禦孑然一身的清醒罷了。

 ……

 迢迢千里外,粲然玉京城。

 “王上,臣妾燉了藥膳,特替您端來。”

 門外的侍從替這位金尊玉貴的王后推開了書房的門,吱呀一聲,便有馨香入室,環佩玎璫。書案後的老者徐徐抬眸,那美婦人這才輕移蓮步,盈盈福了一禮。

 淡淡的檀木香充斥在身旁,鏤空的雕花窗桕中射入斑斑點點細碎的陽光,照得整間書房透亮清爽。沉穩的檀香如智者低語,賦予這間屋舍最為質樸靜謐的環境,再配以玄色、明黃交錯的布飾,讓人沒來由地心生敬畏。

 房間當中放著一張花梨大理石大案,案上磊著各家表帖,旁置一方寶硯,面前是如林般豎掛著的各類狼毫。除去老者身後牆上的那一匾描金黑字,左邊紫檀架上放著一個官窯的白瓷瓶,右側則是磊作小山的名畫卷軸,幽靜雅緻。

 “你來了。”老者遙遙抬了抬手,示意女子起身。

 “是啊,王上不是說,每每喝了臣妾的藥膳,便會精神不少麼。”婦人面上掛著無比溫和的笑,微微側身,示意春紅將羹湯交給自己,“臣妾可都記著呢。”

 老者見狀,緩緩吐出了一口氣,雙手扶著把手,往後挪了挪位置,靠在椅背之上。他看似不經意地合上了面前審閱一半的奏本,隨手遞給身畔的宦官,騰出了一小塊位置讓林後放她精心熬製的藥膳。

 林後面容含笑,行走時搖曳生姿,發上的金玉步搖盡顯華貴。她步伐雖快,可流蘇不過微微晃動而已,連碰撞之聲都未發出,可見其儀態是何等端莊穩重。

 “說起來,孤也有數日未去你那兒了。”楚王半垂了眼簾,隨口試探道。

 美婦人將木盤擱在桌案的一角,緩緩將整個兒的圓身青瓷湯罐端了出來,放在老者面前。他們作了數十年的夫妻,又豈會不清楚對方言語間的細微試探,倒還真是許些尋常夫妻沒有的心有靈犀。

 看似面上關懷,實則另有他問。

 “王上糊塗,哪兒是數日未去臣妾那兒,分明是數日未入後宮了。”林後一句話,便打消了楚王誤以為她的爭寵之念,渾然一副被冤枉的無辜神色。

 “噢,”楚王笑道,“是孤疏忽了。”

 素手如玉,指甲上是新用鳳仙花染就的淺紅,更襯得柔軟纖細,恍若十幾歲少女一般。青瓷蓋悄然揭開,這是一道燉了許久的黃芪鱔魚湯,色澤濃白,醇香瀰漫,令人食指大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