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琪丶 作品

第34章 女將·4

司馬音心頭一顫,愕然回首,楚恆已遠遠進入了湖上小亭,同呂世懷相對而坐。

 倘若剩下的幾年,過的艱辛困苦,還不如一開始就背棄了自己的初心,尋個寬闊大路來走。

 他這是在說……呂世懷,亦在警醒司馬音。

 司馬相國桃李滿天下,終不是自家的出息,百年之後,司馬一族必會由盛轉衰,後繼無人。

 楚恆說,與其這般餘年苦澀,不若放棄了所謂一生一世一雙人的初心,放手讓呂世懷去做。

 湖面波光粼粼,彷彿無數顆明珠在陽光下跳躍,宛如一片金色的海洋。在和風愛撫下,湖上漾起層層縠紋,時而有鳥雀親吻它的臉龐,它便熱切地奉送甘露。

 大寒將楚恆移至石桌前,小寒則是肅立一側,手中尚且攥了幾本瞧不出名諱的書冊。呂世懷正要起身問安,卻被楚恆抬手遙遙壓了一把,示意他無謂虛禮空言。

 “多謝公子。”呂世懷重整了衣襟,撫平了袖口處因風而起的褶皺,再度落座。

 奴僕替二人上了茶點,便在大寒的注目下快步離開,生怕走晚了被定個什麼罪名似的。楚恆未等人走遠,便招了招手,示意道。

 “小寒。”

 女子應聲上前,將手中的幾卷書信遞到呂世懷桌沿。

 “你先瞧瞧這些,再說不遲。”

 “這些……”

 青衫少年隨手翻開一頁,這是一本兵器鋪子的賬目單,每日的銀錢流水如何,一筆一劃記得清清楚楚。最晚的一頁恰好是記到昨日,瞧著並無半分不妥,不過是些日常的進賬、出納罷了。

 他一頁頁瞧得仔細,直至第一十五頁時,頓住了手。

 “瞧明白了?”楚恆淡道,因寒冷而端了桌上的熱茶。

 “瞧明白了。”呂世懷沉默片刻,大致瞥了一眼剩下的幾樣物什,心中瞭然,“樁樁件件,皆是滅族的死罪。”

 沉默如水,清澈而深邃,帶走了喧囂的浮躁。湖面映照著天穹的流雲,宛如無數話語在其中交匯,似山海般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呂世懷曾料想過今日,卻沒想到來得這般快、這般突然。

 但楚恆手中的罪證這樣齊全,直接於朝堂上公之於眾,豈非勝算更大?他心底有個疑影,楚恆城府又深,倘使是試探忠心之舉,他可不能冒然答話。

 他的笑意浮現在眼角和嘴角,然而眼神中的黯淡卻流露出他內心深處的苦澀,淡淡道:“微臣,不過是想來取回那二兩碎銀。”

 “沒了。”

 “沒了?”

 “你回頭瞧瞧。”楚恆抬眸,望向呂世懷身後廣闊無垠的湖面。

 呂世懷端坐原處,絲毫未動,一雙眸緊鎖著眼前的男子。

 湖面之下,水草搖曳,魚兒遊動,如藍錦緞般光華燦爛。陽光一照,湖面便躍動起無數耀眼的光斑,似是一層薄薄的金光繚繞,閃爍著無名的孤寂。

 “我丟入了後湖之中,此刻怕是同汙泥盤根錯節,無處去尋了。”

 呂世懷心下一驚,眼底驟然染上了一絲恨意。

 “公子耍我。”

 “你早已作出了選擇,又何必惦念著另一條路的花草。”少年目光下移,停滯在呂世懷袖口上的那一株蘭草繡樣,面色稀鬆平常。

 呂世懷眼睫輕顫,剋制地收回了目光,答道:“公子手中有這些,並不需要我做什麼的。”

 風輕輕拂過,帶動他的髮梢微微顫抖,自然的韻律彰顯著與他此刻內心截然不同的寧靜平和。

 這些物件兒一併遞到朝堂之上,縱使楚王再心不甘情不願,也無法在諸多文官的面前當眾毀了它們。朝中與林氏勢如水火的小家族比比皆是,更不乏史官清吏之流,定會一口咬著此事不放,推進到底。

 “可王上不這麼認為。”楚恆輕抿了一口茶,“你以為證據確鑿,可在王上心中,這些……不過一紙廢文。”

 他說的簡單平靜,好似從未經歷過大殿中的那次爭吵。

 小寒聽得心尖兒刺痛,不由地望向楚恆的背影,可他跟個沒事兒人似的正襟危坐,語氣更是沒半分不妥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