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琪丶 作品

第12章 初識·6

“什麼?你說什麼?”秦蒼憤憤往正堂上一坐,怒罵道,“那混小子趁老夫不在,把個娼姬帶了回來,還引了進來!”

 “祖父息怒,”閻姝後背一涼,秦蒼震懾三軍的氣勢在此刻如洪水般湧來,數年戰場上摸爬滾打養成的殺戮氣息似要將她壓倒在地,“祖父容我說完!”

 秦蒼也是個雷厲風行的急性子,當即火冒三丈,哪還顧得上聽閻姝細細分明:“你還想替他求什麼情!老夫今日就坐在這兒,且看他領了個什麼東西來,髒了我將軍府的地界!”

 “祖父,那女子……沒進府。”

 秦蒼一愣,怒火頓消。

 沒進府?

 這世上,還有得了這般好處,尚不肯受之人?

 還是說,她圖得本就不是他秦將軍府的微末銀餉?

 閻姝只覺身上泰山般的威壓霎時褪去,小心翼翼地抬頭時,只見眼前的老者兩眼怔然,無神地望著門外庭院中光影,思緒早已飛遠多時了。

 屋外日光之下,梅影綽綽,冬日的花朵此刻謝了大半,只餘下些嫩綠的新芽,朝氣蓬勃地向陽而生。秦蒼還以為,萬物有靈,自己帶著孫子回來,給這府上添了不少的人氣兒;亦或是,他的妻女在天之靈,知曉他平安歸家,這才開出了些紅星兒作迎。

 梅花樹疏影橫斜,其上的嫩芽密密麻麻,層層疊疊,側面的剪影似蒼勁有力的字形,堆積交織,凝華作墨影。妻子尚在時種下的梅樹,如今亭亭玉立,早不必他掐算著時日澆灌、照料了。

 秦老將軍終還是垂下蒼老的頭,望著自己膝上早已枯槁生皺的手,長嘆了一口氣。

 “原本,我是想著,”秦蒼嘆息道,“你父親留給我的臨終囑託,是要我照顧好你們這兩個孩子。”

 閻姝一愣,秦蒼甚少提及她的父親,哪怕是閻姝年幼時在軍營之中無數次哭鬧過,秦蒼也不願同他們講父親的遭遇。她後來聽戰友提及,才知道自己父親死在了戰場上,在那年同梁國交戰之時,為護眾人突圍而殉國。

 她雖知道這許些故事,卻也只是傳聞,從不敢同秦蒼提起。

 “我原打算,待典墨這孩子及冠成年,便將你嫁予他。你們是軍營裡自小長大的交情,如此一樁姻緣,旁人也說不出什麼閒話來。”老者頓了頓,抬手端了桌上尚滾燙的一盞清茶,“最要緊的是,你同我們一幫老爺們兒住在一處,本就有些說不過去。我這才找了幾個婢女入府,同你作伴。”

 “祖父……”閻姝眼眶微溼,長跪不起。

 “我早已將你當作親生的孫女,想著你若同秦典墨那小子一處,也是我家運道得幸。再者,往後他若是繼承了我的衣缽,到了還是要回到那殺人不眨眼的邊關去。那些個世家小姐,又有幾個能承得住邊塞冷風的?”

 “姑娘家家的,怎好同娼姬住在同一屋簷下?玉京雖遠,可我秦家也不是全然不顧自家名譽的,祖祖輩輩清清白白,豈容豎子放肆!”秦蒼端著茶,一遍遍用瓷蓋颳去浮沫,眼瞳中倒映出嫩綠的翻湧,正色道,“你且放心,待那小子回來,我必當好好教訓一番。”

 幾株梅花,幽香疏淡,蒼勁的樹幹支撐著紛繁的枝條,枝椏錯綜複雜,不可名狀。

 ……

 軍營駐紮之處離城外不遠,只是此時再往回趕,到底在街上惹了不少行人側目。秦典墨到底是在回京時露過臉的少年將軍,馬車在路上走徐徐駛過,不少人將其認了出來,更認出了他座駕之側的尊貴馬車。

 口口相傳間,已變作秦典墨領了個舞姬回府,不光予了極高的禮遇,還領著未來的少將軍夫人去軍營巡視一遭。

 真是好生甜蜜。

 秦典墨本就耳力極好,一路拎著馬韁,那些閒言碎語自然也落入了他耳中去。好一個少年郎,一面駕馬行著,耳根子已紅得似硃砂一般,散發出內斂而獨特的光彩。每每經過幾個長舌婦人身畔,他尚且故作乾咳幾聲,藉此掩飾外頭的瑣碎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