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琪丶 作品

第6章 重逢·6(第2頁)

 珈佑愣了愣神,難以置信地側過頭來,卻只瞧見長姐柔美的髮髻,只露出一抹若隱若現的額頭輪廓,似琥珀般美麗。

 長姐不喜沾染泥塵,他小時就知道。

 少女取了自己隨身攜帶的帕子,一點點替他撣去掌心和指縫間的灰塵,如玉般的柔軟指尖時而觸及掌心,暖得酥酥麻麻,如湖上映照的太陽餘暉般細碎地鑽入心底。

 他瞧著長姐垂首時的溫婉模樣,有些不知所措地想抽回手來,卻被長姐拉住了手腕,無法掙脫。珈佑心下一揪,眼中的淚水終還是順著臉頰滾落下來,無聲地瞧著,想起些舊時的事情來。

 ……

 也是一個落雪時節。

 院兒裡的紅絲在白雪中綻放,傲然挺立,散發出淡淡的幽香,令人心曠神怡。珈佑醒來時,發現長姐不在自己身邊,哭鬧著硬要讓白姨帶他出去,去尋長姐。

 可白露冬日裡要顧著楚恆的身子,一時不得空,便準了他由小雪帶著出去,不過也只能在府裡,不得走遠了。他自然知道長姐在哪,於是不等小雪來,自己一人半挪半拖地往那處梅花院子裡去。

 四周靜謐無聲,雪花在空中飄落之音更勝寒氣逼人,天地間除卻蒼白之色,只餘梅花似火般灼燒著冷風的盛景。離得近了,珈佑方聽聞劍刃劃破蒼穹之聲,不由地更加快了步子,衝著目的地去。

 風遞幽香出,禽窺素豔來。

 少女的身影與紅梅白雪圖交相輝映,她單手持劍,挑了一件鵝黃色的廣袖長裙,如花蕊一般姣好孤傲。長劍劈開冷風,少女提膝旋身,掌心雲劍,又輕轉手腕舞出個劍花來,掛劍穿出,壓低身形時恰遇雪花跌落劍鋒,動人心魄。

 她又是一記腕花,反手握劍,將劍負於身後回眸微藏,再度迴轉時挑眉迎上枝頭的那一簇紅梅,足尖劃開雪花,幾個迴旋間再度將長劍易手,驟然刺出。

 長劍泛著銀銀雪光,衣袂飄揚,躍起時開合有度,既有剛毅之力,又有柔情之韻,時而如流水般婉轉流暢,時而如狂風般疾馳迅猛,令人目不暇接。

 珈佑瞧得有些痴了,連出來時未曾帶披風亦拋諸腦後,直至耳後傳來輕微的木輪滾動聲,打破了這一方淨土的平和。他聞見空氣中熟悉的竹木清香,來人的身份昭然若揭,只稍稍轉了輪子讓邊上讓了讓,顯然是不願搭理人的。

 院中的少女似心中自有一道韻律般,如今是左手執劍,可早已將另一把軟劍擱置在一旁的石桌之上。她快速轉動手腕輕晃劍身,回身間又從桌上抽出了第二柄,直直往空中一拋,任憑其劍尖朝下,筆直地扎入雪中。

 少女從身前反穿劍刃而出,一手撐地伏低,定格片刻便再度掃腿而出,下腰仰首間,借力抽出了雪中的第二柄劍,雙劍共鳴,提膝手中劍並指東方。

 “吾等皆以為妙,子何以觀之?”

 珈佑回過神來,卻見那人便坐在他身側,同他一道兒望著院中女子。

 “你,”珈佑收了目光,喃喃道,“會娶長姐麼。”

 楚恆一愣,不想他年紀輕輕,卻問出來這般古怪的話題。

 可他一個孩子,又怎知道什麼嫁娶之事。

 “你可知,”少年珈佑繼而道,“若你娶長姐作公子婦、作妻子,何益之有?”

 身畔之人沉默不答,眼神如湖水般深邃,光華內斂,神情亦肅穆了幾分。小寒聞聽珈佑這般不懂事的言論,惋惜地瞥了珈佑一眼,低著頭不敢加以制止。

 “我記得你教過我。開國君主,當文治武功,知人善任,”珈佑頓了頓,也不顧他那番淡漠模樣,接道,“兩相一將,缺一不可。”

 楚恆輕笑,依舊不答,只略微抬手示意小寒。小寒得了命令,緩緩推動輪椅步入前方的長廊,徑直向臥間行去。

 ……

 直到如今,珈佑才明白,為何楚恆曾言,長姐是他的第二條命。

 他望著身畔女子的溫柔小意,淚水洶湧斷線,是從未有過的悲切之感。

 兩相一將,是為國朝命脈。

 用一女子能換來的,忠誠而廉價,一個珈佑,一個呂世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