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琪丶 作品

第4章 野心(第3頁)

 “不,你不明白。本宮並非因為林家的那位遠親同淵兒置氣,”王后嘆了口氣,繼而道,“他既然知道本宮當年做下的事,自然清楚他與老三和秦家是無法更改的宿敵,此番若讓老三得了便宜回來,總歸是林氏一族敗下陣去。此後還要牽連出多少,恐不是個定數。”

 “娘娘的意思是……”

 “老二和老三如果不慎死在西南,那也是林氏的造化,大權旁落,總歸能分到一杯羹。但太子讓本宮不可派人出手,恐也是料到如今行事有多雙眼睛盯著,為免有跡可循。但,本宮總要想個法子借刀殺人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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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娘娘,”那婢子忽地跪倒在地,十分瑟縮害怕的模樣,“三公子,殺不得啊……”

 “吃裡扒外的蠢貨。”王后輕罵了一聲,語氣中卻無半分責怪之意,反而有幾分讚賞,“淇兒這條線,如今正好用得上了。”

 黑夜來襲,白駒過隙。

 三公子府內的眾人終於收拾好了行裝,大寒見三個姑娘家帶的東西也不算多,便吩咐著小廝放到同一輛車後頭去,找找也方便。三公子出行本是大事,楚王的本意是多帶些奴僕婢子什麼的,再圍上一大隊的將士,如此才能放心。可楚恆偏是個喜靜的,隨行的不過帶上了大寒和小寒、白露和霜降這幾個,前前後後也不過就三輛馬車。最前頭的這輛是為白露和霜降準備的,瞧著樸素無華些,容納個三四人恰巧足夠,若是旁人看見了也只當是個富貴人家的車馬。中間的馬車車廂較大些,周身漆上了一層黑色,其上又刻上了金色的雲紋,顯然就是備給楚恆的了。

 大寒帶著管家清點完了要帶出門的物品,便讓小寒去回稟楚恆,以趁著天氣好早些出發。楚恆早已在正堂中等著了,只待大寒最後這一道工序做完,方可正式下達出發的指令。小寒推著楚恆剛到門口,便瞧見遠處快步疾行的一位宦官,正領著兩個小太監搬了一箱子東西過來。領頭的那位一瞧見楚恆,面上的神色由憂轉喜,似是生怕趕不上一般,跑的更快了些。

 車旁林子裡的竹林枝葉繁茂,清新翠綠,青瀾似海。陣風吹拂,似輕紗舞幔,簌簌作響。

 “快快快,小兔崽子們,還不快些,別誤了三公子的行程!”宦官大步流星地往楚恆這兒來,還不忘回頭招呼那兩名小的,“還不快些!”

 風勢稍起,輕託著片片竹葉,以免被這日光壓塌了身子。

 宦官行至楚恆身前,先是規規矩矩地行了個標準的常禮,直至後頭兩個小宦官也有樣學樣的行了禮,楚恆才虛抬了抬手,示意免禮。

 他目光一掃,便知道里頭又是父王送來的一些無關緊要的文書。他只一個眼神示意,大寒便招手喚了府中的小廝來接東西。可誰知那領頭的宦官見三公子府的下人們雷厲風行的模樣,忽地攔住了來接東西的小廝,神神秘秘地從箱子最頂上的一堆書中挑出了最顯眼的那捲,遙遙遞給了大寒。

 “還請三公子先瞧一瞧這個。王上特地吩咐老奴,讓老奴務必要在三公子離京前將此物送到三公子手中。”

 “何物?”楚恆聞言,斜睨了一眼不遠處的大寒,大寒當即會意上前,“莫不是西南的文書?”

 “老奴不敢參政,只知此物十分貴重,還請三公子隨行帶去西南。”

 大寒雙手從宦官手中捧過那厚厚的一本,一時有些驚歎於這份奏本的厚度和重量。他聽這宦官的意思,想來必是十分要緊的東西,霎時對手中這本東西肅然起敬,穩穩當當地遞了回來:“主上請。”

 楚恆接過,只翻開了頭一頁匆匆瀏覽了一眼,便立即神色凝重地將奏本合上。他眸色一沉,眼中閃過一絲幾不可查的動容,隨即又如石沉大海般無跡可尋。大寒見自家主上煞有介事的模樣,也反應過來此物的非同小可,於是背地裡偷偷地向後頭的官家擺了擺手。那管家在楚恆這兒也做了十數年工了,對大寒的吩咐自是瞭然於心,當即從懷中取出一沓銀票來,從中取了一張遞到宦官那兒去。

 這宦官見狀,早已是喜笑顏開,畢竟楚恆一向是王上最寵愛的公子,出手也是十分闊綽大方,從不吝嗇打賞下人的銀錢。他只瞟上了一眼,那五十兩的字樣端正得他心頭一跳,更是殷勤地行禮道:“王上之意,是讓老奴把這些請安的奏摺替三公子送來。這最上頭的一本,是王上特地囑咐的西南密報。”

 “多謝公公,”楚恆從容道,目光已是飄向了竹林那一側。他凝望著竹林的深處,彷彿遙望著流逝的蔥蘢光陰,“還請公公,代為向父王轉達兒臣的辭行之意。”

 風停。竹林寂然一片。

 “這是自然,老奴告退。”他接過了管家手中的銀票,又行了一禮,才將銀票摺好了塞進懷中離去。

 楚恆收回目光,眼中似有細碎思緒,正隨著驟然又起的秋風隱匿而去。他攥緊了手中那本奏摺,長長嘆出一口濁氣。

 院子外的塵灰被秋風一掃,席捲了幾片竹葉,伴著沙沙聲闖入院中。珈蘭正攜著白露一同出來,二人還多帶了一個隨身的小包袱,從外形上瞧應該是個小木頭盒子和旁的一些小物什,也礙不著什麼,故而大寒也不敢置喙。

 外頭的主僕幾人一聲不吭地杵在那兒,這景象瞧得珈蘭心頭萬分疑慮,不由地開口詢問道:“怎的都不說話也不動彈?還是我和白姨來遲了,耽誤了時辰?”

 “有什麼時辰不時辰的,”白姨見楚恆在風口處吹冷風,衝著他冷哼一聲,故作訝然道,“我倆來得才是時候呢。蘭兒你瞧,這風吹竹林,可不是最美的光景了?也難怪這主僕幾個一個個都貪戀這等美景,恨不得化作林中木石,生生世世的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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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退立一旁的小寒聽見白露這陰陽怪氣的語調,憋了笑,不由慶幸自己站在楚恆身後。可她這模樣顯然是逃不過白姨的眼睛,生生受了白姨一記白眼,才輕咳了一聲穩定心神。

 “主上,人都齊了,”大寒上前兩步勸道,“可是要立即啟程?”

 “上車罷。”楚恆知自己理虧,也不再作逗留,“白姨先請。”

 白露瞪了他一眼,直接拉著珈蘭到前頭那輛車上去了。大寒視線投來,小寒當即吩咐其他府內的小廝和僕役們進去,又扭頭安排車輛行程去了。大寒見她懂事,便趁著眾人轉身之際,將楚恆推到馬車旁,俯身將後背交給了他。

 此次出行,隨行的只有大寒、小寒、白露和霜降,而原本定了要一道兒去的大暑和小暑早在幾日前便已動身離京。他們二人先行一步,一是為了打探沿途的治安情況,二則是為了先一步探察二公子的各項處置和民生近況,好從驛站發消息回來,讓楚恆隨到一處都能得知西南近況,不至到時兩眼一抹黑。

 又過了約莫半刻鐘的辰光,車隊才緩緩向城門駛去。由於三公子是因公出行,故而楚王特批了公文下來,讓楚恆每經一座城池便蓋上一個印,既能減緩車隊速度讓楚恆得到些休整,又能讓楚王隨時知道他的進程,以寥作安慰。隊伍經過城門,拐過長街,馬車也是搖搖晃晃地向著城外駛去,珈蘭和白露在前頭的馬車裡頭聊得不亦樂乎,楚恆卻對著車內四方茶几上的奏本沉思。小寒本是和楚恆同乘,見狀也不敢在這偌大的車廂裡頭待,乾脆和大寒一起在外頭車伕的一左一右坐著。這倆人一路擠眉弄眼目光亂瞟,生怕裡頭的主子發覺他們二人的小動作,於是就乾脆不說話,純粹靠著眼神交流。

 車伕被擠在中間也是十分悶熱,好在小寒在出玉京城門的時候便下去遞通關公文了,倒也不那麼緊湊得讓人難受。一行人蓋了玉京城的城門印,便穿過長長的城門門洞往外走。誰知車輛剛駛出城門,便一個接著一個停了下來,似是前頭遇到了什麼。

 前頭的車伕也不知該如何是好,又不能隨意掀開女眷的簾子,只好先停了車。

 楚恆一頓,回過神來,將奏本收了起來。

 小寒本是想待在前頭就不回來了,誰知這車子一停,她便是頭一個有義務去問一問的。小寒翻身落地,剛往前走了幾步,眼前一輛十足華貴的車馬便橫在道旁,車旁還立著一個嬌滴滴的小娘子。見楚恆停了車,那小娘子怯生生地走過來,對著小寒福了福身見禮,隨即開口。

 “見過這位姑娘。我家主子是二公子府上夫人林氏,還請姑娘代為通傳三公子一聲。”

 “原來是二公子婦,奴失禮了。”小寒見這小娘子十分客氣,雖有些不滿她們主僕的無禮行徑,卻還是回了一禮做足了面子,“還請姑娘稍後,容我前去通稟一聲,再來回姑娘。”

 “多謝。”

 小寒一回身背對著那婢女,便是翻出了一個天大的白眼來。她心中有些憤懣不平,但又不好當著人面發洩,只好加快了步子去後頭的那輛馬車上找楚恆稟告。珈蘭本和白露在前頭的車廂裡對著詩詞簿子尋樂子,可一聽是二公子婦的消息,面上登時也不大好看。

 “這又是要折騰什麼?”白露偏了偏身子,招手示意珈蘭附耳過來,低聲道,“莫不是,要跟著我們一道去不成?光天化日之下,將公子府的馬車攔了,成何體統?”

 珈蘭抿了抿唇,有些無奈地衝著白姨搖了搖頭。

 這頭小寒到了楚恆的車廂旁,稍作思索,便開口道:“主上,二公子婦請見。”

 大寒聞言,有些驚愕地看向了小寒。小寒見狀又是一記白眼,不耐煩地瞥了瞥車前頭還候著的那名婢女,衝著大寒聳了聳肩。大寒心領神會,翻身下車,等著楚恆的吩咐。

 “你去告訴她,”楚恆頓了頓,嘆了口氣道,“我腿腳不好,不便下車一敘。若真有十分要緊的話要我帶給二哥,就讓婢女將信函遞過來就是了。”

 一語未畢,小寒便聽身後有輕微的腳步聲靠近。她一側身,來人正是那婢女的主子,似是刻意放輕了步伐過來的。

 這美婦人身著一件白底繡梅枝曲裾,領口和袖口都用雲紋苔色的料子鎖了邊,腰上同是一抹白色,將盈盈一握的腰肢束得更是柔弱動人。她這幾步走的緩慢小心,如弱柳扶風般纖纖而動,發上的金飾亦隨之微顫。小寒定睛一瞧,這美婦人頭上的正是一支十分金貴的花絲簪子,細密的金線一團團掐出了好幾朵梅花來,且每一朵都有獨立的小枝固定在簪上,可隨著佩戴者的行動而迎風搖曳,好似真真兒開在她頭上一般。

 楚恆話音剛落,那美婦人已然行至小寒身旁,止了步子,就這般停在車旁。

 “於我夫君無關。”那美婦人扶著婢女的手緩緩鬆開,雙手於身前交握,神色黯然,“是我想同你說說話罷了。”

 楚恆不答,十分不喜她這般不識體面的靠近,更不喜她不守規矩地攔著馬車,就為了同他說上一句話。大寒和小寒相視一眼,車伕也知趣地將位置讓了出來,三人齊齊站到一旁稍遠處噤聲不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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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安,你也退下。”二公子婦見大寒小寒如此通情達理,一時也反應過來,開口吩咐身旁的婢女退下。

 “諾。”婢女躬身行禮,後退了幾步站遠了些,低頭不言。

 二公子婦張了張口,又將話嚥了下去,來回幾次,倒是將自己的心也變得飄忽猶豫起來。她是聽見了方才楚恆的話的,可她但凡有想同夫君說的早就在家書中一五一十地告知了,又何來的話讓他帶去呢?

 “二嫂見諒。”楚恆見外頭之人屏退左右卻又不說話,乾脆主動開口,“臣弟腿腳不便,未免耽擱,就不下車與二嫂一見了。若是二嫂有什麼話要帶給二哥的,臣弟這就記下,去了西南必定如實相告。”

 “不……”咫尺之距,她卻有些說不出話來,“我其實……”

 二公子婦佇立在車旁,一時有些緊張地攥緊了衣袖。她對楚恆的疏遠早有預料,可自從大殿外一見,一直心中牽掛,哪怕他再如何討厭自己的親近,也想著要來送一送他。

 也算是,全了自己兒時的一番念想。

 “我其實,只是想在你去西南之前再瞧瞧你。你知道的,林家那邊一向不大喜歡你,前幾日王后傳我入宮,言語之間涉及你路途之事。我甚是擔憂,林家此番未必做不出來什麼,故而想見你一面,讓你多加小心罷了。”

 二人交談的不遠處,便是來來往往進出玉京的百姓。尋常百姓見這樣三四輛馬車停在路旁自然好奇,時不時有人投來疑惑探究的目光,卻不敢靠近半步。

 這兩者的馬車,一個是即將出行的車隊,一個是王室公子府上的女眷馬車,尋常見著一輛已是大飽眼福,何況是這樣停在大路邊,離百姓那麼近。偶爾有幾個小娃娃不曾見過這樣好看的馬車,駐足在遠處探頭探腦地瞧著,此舉不免讓楚恆覺著自己過於招搖了些。

 “二嫂美意,臣弟謝過。”楚恆擺出一副冠冕堂皇的樣子,句讀間隙也盡是疏遠和客氣,“王后母儀天下,向來十分照顧我和二哥,自然不會做出格之事。二嫂對二哥的關心,臣弟一定會如實轉達,也請二嫂珍重自身,靜候二哥歸來。”

 “你一定要同我如此嗎?”二公子婦眼中忽噙了淚,有些傷懷地上前一步,扶住了馬車前室的一角,“你分明知道的,我一直……”

 “二嫂。”楚恆打斷道,“時辰不早,臣弟尚需趕路……民生為重。”

 “我知道了。”二公子婦撤了手,深吸了一口氣平靜己身,轉過身去背對著楚恆所在的車廂。她微微低頭拭淚,復又吐出一口濁氣,這才將目光投向不遠處的聽安,“青……你一路平安,我在京中等你回來。”

 聽安見主子目光遙遙拋了過來,心知自家主子有離開之意,回身分別衝著大寒小寒所在之處和楚恆的馬車行禮,這才迎了上去。聽安小心地微抬了抬眼眸,一觸及二公子婦那漲紅的眼角,立即深深低下了頭去,連問安的話也不敢說出口。

 由聽安扶著,二公子婦才一步三回頭地向自家馬車走去。

 大寒小寒見二公子婦離開,無奈地相視一眼方敢上前。大寒倒沒什麼,畢竟把二公子婦領過來的又不是他,於是安安心心地同車夫一起坐回了原先的位置上。小寒進也不是退也不是,更不敢繼續坐在外頭觸黴頭,眼珠一轉,只好乾脆地抱拳行禮道:“主上,奴去前後吩咐一番,稍作休整便立即出發!”

 “去吧。”

 小寒如臨大赦,她聽得出楚恆這兩個字中似乎隱隱夾雜著什麼情緒,逃跑似的往前頭那輛馬車去了。她利落地飛身上車,一把子掀開了門簾,哭喪著臉鑽進了車廂。

 “蘭兒,你可要救我!”小寒一屁股坐在珈蘭身邊,握住了她的手,“我方才一時不慎,竟將那二公子婦引了過去,害得主上心情鬱結,怕是要動怒了!”

 “這也不怪你,誰能想到她們主僕這樣不遵規矩,竟跟著你就去了。”白露方才聽了好一陣子的牆角,自然清楚事情的原委,開口解圍道。

 “白姨,可我實在心裡害怕。我犯下這樣的大錯,即便在那也如坐針氈,”小寒訴完苦,又轉向珈蘭這邊,“好蘭兒,你替我去吧,我實在是不敢了。”

 珈蘭瞧了一眼白姨,白姨正是憋著笑呢,哪裡顧得上替她做決定。一面是白姨看熱鬧笑得晃眼,一面是小寒睜著一雙晶亮亮的眼睛,珈蘭一時心軟,還是應了下來。

 她戴好了面紗起身下車,緩步向後頭走去,順帶把準備動身的消息帶過去。

 前頭那輛馬車還是停在原處,只是同來時不一樣的是,馬車旁佇立著的不僅僅是那名喚作聽安的婢女,還有一位衣著十分素雅的婦人。

 想來那就是二公子婦不假。

 珈蘭下車見狀,便衝著二公子婦遙遙福身見禮,那婦人應也是瞧見了,微微點頭以示受禮,算是打了個照面。珈蘭行完禮便以袖掩面,即便隔了面紗,她也不願相信這層輕薄的面料會完完全全遮住自己的容貌,寧可穩妥些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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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頭小寒樂得清閒,當即四仰八叉地癱在車廂裡,看的白露又是一陣好笑。

 珈蘭行至楚恆所在的車廂旁,大寒見是她過來,便主動下車去取放在一側的小木階。珈蘭輕笑點頭謝過,在大寒的攙扶下上了車去,小心地跪在帷幕旁通稟。

 “主上,小寒忽覺不適,在前頭讓白姨看診呢。奴自請來照料主上,還請主上允准。”

 “進來吧。”

 得到了許可,珈蘭才敢揭開帷幕的一角,小心地起身提裙進去,尋了個寬敞些的地方就座。她方坐下沒多久,便見楚恆將方才收起的奏摺重新放回了茶几上,神色平靜的望著她。

 “小寒同你換了?”

 “嗯,她自知有錯,怕主上一時不快遷怒於她。”珈蘭見他眉間似有愁色,也不再拿那套人前的說辭來搪塞,直截了當地把小寒的心思說了出來。

 “她倒是有自知之明。都這許些年了,還是這股子糊塗勁兒。”

 “你別怪她,她也不過是心思直率,沒什麼心眼子的。再者說,你又不讓她去看大門,眼力見兒上糊塗些也無妨。”

 “我知道,故而我並不打算同她置氣,否則方才我便已發難。”楚恆的目光回到奏本上,終歸還是翻開了第一頁。

 “小寒姐果然不擅體察人心,不然也不會那般慌張地找上我了。”

 “你來也好,這旅途勞頓,小寒有些時候太過怕我,不敢同我閒話 。”言語間,楚恆已經看完了一頁。

 “我一向閒話多的,不想竟招了你煩了。”

 “怎會。”他不過看了兩頁,便把手中的奏本推到珈蘭面前,“你來瞧一瞧。”

 楚恆手指夾了幾面書頁,推至她面前時隨手一番,便回到了頭一頁上。

 珈蘭見他眉目間不帶半分情緒的肅然,心知這份文書上怕不是什麼好的東西,也不多作推諉,徑直接了過來。她一垂眸,書頁上赫然寫著萬民書三個大字,看得心頭一跳。

 “這是……”珈蘭一面翻閱著,其上字不過寥寥幾句,大都講的是西南流民之事,最要緊也最駭人的是正篇之後長達數頁的各類手印和簽名,“難怪方才出府時見你神色凝重……”

 怪不得,也沒時間和精力去計較小寒的過失。

 “此物遞到父王那裡,想來寫這份奏摺之人也是費了不少心思。只是此番西南事情嚴重,二哥恐怕算算時日也不過剛到,十有八九是不知道這封萬民書的。”楚恆頓了頓,眉頭微蹙,“如此,西南之事算是棘手,二哥若不安撫好民心,恐生大亂。”

 “王上此時將這萬民書交給主上,恐怕不僅是為了讓主上捎帶著送去吧。”珈蘭合上奏本,雙手將其推回楚恆面前。

 “不錯,父王見我不願帶許多人,故而將此物交於我,算是護了我一路順遂。回程時又有二哥在旁,怎麼也不會出錯的。”

 “王上費心費神,想來西南之事,也要主上多照料了。”

 “我又何必去管那些,只一味躲懶就是了。”楚恆唇角一勾,擠出一個笑來,“希望二哥,能好好表現。”

 此番西南劫匪之案事關科舉,又有流民瘟疫之亂,若是辦好了,那是大漲民心的好事,若是辦不好,這後果也是不堪設想。二公子一直被太子壓了一頭,此事不僅僅是楚王的制衡之術,萬一二公子當真辦的毫無錯漏,那麼他也沒辦法給林氏和王后一個交代。此事辦好了,二公子有僭越之嫌;辦不好,則有無能之過。楚王心思難料,這分明是把二公子往火坑上推,即便旁人沒什麼,可王后絕不會輕易放過老二。

 倘若老二當真沒什麼本事,憑藉著尋常所學之物,總能拖上幾日等楚恆到那兒。此事有他們二人出面,是必然能得一好結果的,只是唯一的區別就在於,是誰主理了此事。楚王為了讓楚恆少在明面上幫襯,還特地把這封萬民書送來,既保了楚恆的平安,也算是告誡了楚恆一番。

 想明白了這點,珈蘭才曉得為何楚恆說不必插手,只需過去走個過場便好。他一面藉此能掙個好名聲,一面又在實事上幫不上忙,這朝堂上的紛爭便燒不到自己身上,反而是老二首當其衝。

 楚王要講制衡,那他楚恆正好順水推舟,一箭雙鵰。

 “其實,二公子婦過來尋我,也算是意外之喜。”楚恆一手按在奏摺上輕敲了兩下,“如此,便只有父王、林氏和二公子知道我的行程如何,回來時但凡出了點什麼事,那這兩家,怕是要起不小的紛爭。父王疑心重,再加上西南之事帶來的後果,這兩方一旦鬧起來,於我有百利而無一害。”

 “可如此,主上不是要身陷險境?”

 “流民之多,個個都指望朝廷相助,不過是為了活命罷了,又怎敢真動手犯下滅族之罪?”楚恆輕笑一聲,心中陰霾彷彿剎那散去,“我還真要感念二公子婦的恩情,實是助益良多。”

 珈蘭一怔,有些不自在地躲閃了他的目光。二公子婦與楚恆有許久的交情,說上一句青梅竹馬也絕不為過,若是楚恆不曾傷了腿,二公子婦本是要指給楚恆做夫人的。珈蘭雖知楚恆對二公子婦並無他意,但終歸因著方才的鬧劇心中有些不快,再一想到二公子婦此刻正在路旁目送楚恆,更是抓心撓肝的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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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見她不答,楚恆也不再多說什麼,只是向著車外微挪了挪,隔著簾子吩咐大寒出發。再回頭時,卻見珈蘭正坐在原處,摘了面紗垂著頭,不發一語。

 這一行人,竟真的無人再去管二公子婦的目送之禮,更無人敢在這個節骨眼上再度提及。

 楚恆坐穩了身子,馬車復又晃盪了起來。

 珈蘭往裡坐了些,更貼近車廂的角落,也就是如今離楚恆位置最遠的一處。她似受了委屈般蜷在那兒,人也是懨懨的沒什麼精神,只一味用兩指團了面紗打著圈兒玩。見她不說話,楚恆心中好似明白了幾分,還是開口哄了哄。

 “怎的忽不大樂意說話,難不成是我先前說錯了什麼?”楚恆溫聲問道。

 珈蘭搖搖頭,繼續把玩著手中的面紗。

 “你容我想一想。”楚恆故作沉思狀,喃喃道,“我前頭說了些奏摺之事,其後是西南劫匪一案,後又……”

 啊,原來如此。

 楚恆恍然大悟,輕笑出聲,心情好極。

 “原是因為這個。”他面上笑意不減,不斷往裡頭挪動著位置,“你何必同二公子婦吃味兒?”

 “我可沒有,只是我難得安靜一會,少閒話些,也好少惹你煩悶。”

 這小妮子,記仇得很。

 “好了,怪我。”

 珈蘭還在賭氣,只將將瞥了他一眼,又收了目光。

 “是我不好,下回再有不得已見她的時候,一定讓你在側,”楚恆繼續哄著,“免得我到時分明沒說些什麼,到你這兒竟說不清了。”

 “是我太過小氣,礙著你了。”

 “怎會,”楚恆眼中的笑意若清泉的波紋一般,從那眼角眉梢滿溢而出,漾及人心,“蘭兒縱然是吃味兒,也是好看的。”

 他這才有心情仔細看珈蘭今日的衣裝。為著出行方便又不顯眼,她特地挑了件款式簡單的,乃是一襲天青藍蓮花暗紋的長裙,以白色作配,端得一個清麗窈窕。發上一支雲紋檀木長簪,其餘盤不下的便由一系絲帶綁了垂於身後,露出一小截修長白皙的脖頸。這支長簪是當年她去魯國,小寒閒暇時一刀一刀親自刻的,還特地畫了圖樣寄去給她瞧,只緣著她在信中曾提過的一句喜好長簪。

 珈蘭聞言,似是十分不滿他那番輕佻的話,嗔怪地將手中面紗往楚恆身上丟。那一小團面紗本就輕薄柔軟,不過在空中翻了翻,便徑直跌到楚恆身前的茶几上,緩緩攤開。

 面紗上餘留著珈蘭護手藥的淺香,待這藥香散去,清新細膩的蘭香才在鼻腔中緩緩滲透開來,恬淡高雅,經久不散。

 “我哪裡配得上吃味,”珈蘭正答,卻見楚恆竟真接過了那團面紗,正平攤在桌面上小心地疊著,“我不過是不大高興。分明是已成定局的事兒,偏生還來尋你作什麼?她都已經為二公子生下了兩個孩子,難不成這般還不能收心嗎?”

 “若換做是你,你還會來尋我麼?”楚恆神色如常的一句,直接把珈蘭問愣了,眼神都有些茫然起來。

 他旁若無人地將面紗疊好,繼而竟將其放入了自己懷中,十分珍視地撫了撫衣襟。珈蘭嚥住話,登時紅了臉,雙頰的淡淡胭脂下染出一片紅來,甚至那小巧的耳垂上也覆上了一層。

 珈蘭本想說她與二公子婦自然不大相同,可見著他那番動作,一時不知究竟是自己及不上二公子婦,還是二公子婦及不上自己了。他們自是有青梅竹馬的交情,可也不過寥寥幾載光陰,哪及得上後來同她的這般恩遇。

 “西南多丘陵山脈,想來風景極佳。介時我讓縣令安排間山中小院,有些話,”楚恆的眼角帶了一絲寵溺,笑意柔和如水,“我想單獨同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