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元 作品

第八十章 華東大藥房被查抄 尤忠銘含冤入牢獄

 霞飛路上的華東大藥房剛開門,店員們正忙著清理店鋪,擺放著藥品廣告。一隊日本兵騎著摩托車到了藥房的門口,後面還有兩輛大卡車。昔日的青幫頭目,如今在憲兵隊裡混跡的吳金寶從摩托車上跳下來,徑直就朝藥店門裡衝去。日本兵跟隨他衝進藥房,舉起槍托一陣打砸,藥房頓時一片狼藉。日本兵隨後就把一些西藥往卡車上裝。尤忠銘聽得店鋪裡乒乒乓乓聲響,就起身想去看個究竟。吳金寶一腳踢開經理室的門,剛好撞在尤忠銘的額頭。尤忠銘被撞得暈頭轉向,還沒反應過來是咋回事,就被吳金寶劈臉抽了幾巴掌。尤忠銘用手捂著臉問道:“我不知是犯了那條章程,你們要來砸抄我的藥店?”吳金寶指著他鼻子,說:“皇軍得到舉報:華東大藥房曾給國軍送去幾卡車急救包和治傷的藥材。這是抗日敵對的行為,現在我奉命查抄藥房!”尤忠銘還想分辨幾句,幾個日本兵上來就是一頓拳打腳踢,把他的雙手背銬了,塞進了摩托車的車斗裡,送去了憲兵隊。日本兵把藥房裡的藥品和財物洗劫一空。尤忠銘的大兒子尤孝祖趕到藥房時,只見一片狼藉。店員們驚恐地向他訴說著老闆被抓的經過。尤孝祖安慰了店員一番說:“各位不必驚慌。店鋪被搶了,我再把它恢復起來就是了。各位把店鋪清理乾淨,需要重新添置的就列個清單給店鋪經理,由他去添置些新的櫃檯等物。隨後,再去補進些藥材,接著開藥店。各位的薪資不影響的,照發不誤。”尤孝祖把店鋪經理叫到經理室,讓他全權負責把藥店經營下去,所需款項只管到總公司的財務去支取。藥鋪經理承諾會盡快恢復店鋪,繼續經營的,尤孝祖才放心地離去。尤孝祖帶了金條去找當上了商統會的會長袁卿宸,請他出面營救父親。袁卿宸說:“這個案子鬧大了。中國軍隊前期打得非常頑強,把日本人十幾次進攻都打退了。日本人損兵折將幾換主帥,調動了海陸空三軍才攻進了上海。為此,就連天皇都惱火的很。日本人得知有個華東大藥房送急救包和西藥資助國軍,就視華東大藥房為敵對分子了。軍方下令:藥店必須查抄,人也要就地正法。你還是儘快逃離上海,免得叫日本人一鍋燴了。”尤孝祖低頭地思慮片刻,說:“嗯,這些我知道了。我想臨走前總要見上父親一面。”“我看還是不要見為好,以免連你都被抓進去。再說了,我也沒有這個能耐,日本人的規矩就連我都搞不懂,你還是一走了之的好!”袁卿宸斷然拒絕道。尤孝祖嘴上答應著即刻變賣家產回老家去,心裡卻盤算著託人走日本人的路子來搭救父親。他在這裡得不到任何幫助,便起身告辭了。尤孝祖湊集資金,委託律師寫了申訴書,說華東大藥房是做正當買賣的。國軍要買藥品,誰敢不賣給他們?要是不賣的話早就被國軍給槍斃了。現在日本人要追查華東大藥房賣藥品給國軍,便以此為藉口槍斃尤忠銘,那以後誰還敢做生意啊。他寫好申訴書後就挨家挨戶求各藥房簽名聯保尤忠銘出獄。尤忠銘當藥行理事長時,這些藥店老闆對他巴結都來不及,現在聽說是他犯在日本人手裡了,就唯恐牽連了自己,誰還肯為他出頭講話啊?各家找的理由各不相同,總之是不願沾邊,生怕受牽連。尤孝祖跑遍了各家藥鋪,也沒有幾個願意給他簽字的,心知這條路是行不通了。尤孝祖便病急亂求醫,硬著頭皮找到周樂毅求主意。周樂毅說:“曹宇清在憲兵司令部當過翻譯,如今,他又在經理部裡當著一個什麼司長,在日本人那裡是兜得轉的紅人,你去求他比求誰都管用。”“你說的辦法甚好,但是,我找誰來引薦呢?”“你只需帶了金條去找他,無需旁人引薦的。”“嗯,這種事情我是熟門熟路的,多一個人得多燒一份錫箔灰,還容易洩露的內情。”“哦,只要你的頭腦還清爽,那就比啥都強!”尤孝祖找到曹宇清,給他送了幾根金條,委託他把申訴書交給吳金寶。曹宇清得了錢財豈能不幫他辦事,就拿著申訴書到吳金寶那裡去為尤忠銘說情。吳金寶看了申訴書說:“這案子是日本人說了算的,我也是做不了主的。”“你小子別忘了是誰給你的飯碗,臨了倒對我擺起架子來了。”“我咋能忘了你老兄的引薦之大恩呢。你說的事情我哪次沒給你辦呢?這可是日本人定的大案子,已定了要殺他頭出氣的!”“那你想個辦法,說怎樣才能把這老小子弄出去呢?”“你必定是貪了他家的重利,才肯下如此大的力氣!我可告訴你,弄得不好只怕是要掉腦袋的!”“八字沒一撇呢,你少扯些沒用的屁話!有錢大家掙,少不了你的那一份。憑良心說,上海灘哪家藥店沒給國軍送過藥品呢?日本人能都去抓了?你把案子說活了,再弄幾個替死鬼殺給日本人看,就把事情擺平了。我想,這種事情你做起來是得心應手的!”“唉,你也不必高抬我了,日本人的事情道行太深,稍有不慎便會丟了性命呢。”“尤老闆進了監獄,他家的錢財都捏在大公子手裡。我與他打過交道的,那就是個只會吃喝嫖賭的公子哥。這種有錢的壽頭麼,你我如何能放他過門呢?不把他洗個乾淨,如何對得起你我兄弟在江湖上混一場呢?”吳金寶狡詰地瞥他一眼:“哼哼,你老兄到現在才算是講了句實在話!”“你我難兄難弟的,有福同享,有難同當麼。但有些油水,我能忘了你嘛!”“迷魂湯就別給我灌了。你還是把他找來,讓我當面點撥他一二,方能讓他入港。”吳金寶心知肚明,這種事情的油水有多少誰都清楚。曹宇清必定是得了筆不菲的錢財才肯如此賣力氣的。他奶奶的。你賺得個缽滿盆滿的,卻要我擔著殺頭的風險替你白白地辦事情,天底下哪有這等美事?曹宇清當然清楚,這尊瘟神可是過河尻股間都要夾些水的貨色!你不讓沾點葷腥,他豈肯為你辦事呢?他說:“這可是有幾百萬家底的西藥大亨呢!有得是你賺的銀子。”“這事情咱倆誰也別瞞誰,二一添作五,有我的便有你的。”吳金寶故作大度地說。“那敢情好。咱兄弟倆就攜手弄他一票大的!”“不弄這婊子養的,難道留著過年殺肉吃嗎?”曹宇清便去對尤孝祖說,吳金寶願意救其父。尤孝祖聽得此話不由大喜,心想此事當有迴轉的餘地了。他便請曹宇清約吳金寶出來見個面吃頓飯。曹宇清眼珠子滴溜溜地轉了幾圈,說:“我把話擱在前頭,你可別過河拆橋,把我撂置在腦後了,到時候別怪我翻臉不認人!”“曹兄,你這是罵我呢!這點做人的道理都拎不清,我就白在江湖上混了!”“那我就告訴你,晚上六點鐘,他在薈芳裡的馨雅書寓等你。這是他常去的地方,老鴇和詩書都是他最熟悉的,該備些啥東西,你得心裡有數!”“願聽大哥多指教。”“那裡有個頭牌的詩書十分地優雅多才,不管是長相身材還是才藝都是一流的。她常穿一身綠紗裙,江湖人稱其為綠牡丹。你只要把她馬屁拍好了,便捏住了吳金寶的七寸命脈了。”“多謝指點。”尤孝祖遞上兩根小黃魚。曹宇清連客氣一下的手勢都沒有,直接就把金條收入囊中。傍晚,尤孝祖到了薈芳裡的馨雅書寓,果然是優雅馨香,十分地舒適。老鴇熱烘烘地迎了過來,呼喚著小先生們倒茶、上點心。尤孝祖先遞給老鴇五十隻銀元,說:“這是孝敬你老人家的,其他的開銷一應照算。”老鴇眉開眼笑地把他安置在頭等的房間裡,喊叫詩書和小先生們到來,任由尤孝祖挑選。尤孝祖伸手阻止道:“不急。一會兒,有個熟客前來,只要綠牡丹能作陪便可。你先給我安排一桌精緻的菜餚,備好名貴的老酒,再安排二位漂亮的詩書陪伺即可。”老鴇一聽,便知道來了個肯花大錢的主,便咋咋呼呼地去安排酒食了。尤孝祖覺得諸事都已安排完畢,便品著碧螺春茶水,靜等吳金寶到來。到了六時許,曹宇清陪著吳金寶到了馨雅書寓,與邵孝祖見面後稍作寒暄,便分別入座。尤孝祖敬上一杯酒,說:“初次見面實在有些冒昧,就請兩位貴人搭救老爺子。”吳金寶大大咧咧地說:“我實話實說,你家老爺子的案子極為難辦。日本人已經下令要殺他呢!”尤孝祖目瞪口呆地盯著吳金寶:這玩的是哪出戏呢?曹宇清嘿嘿地笑道:“吳兄不必嚇唬尤老弟了,他沒經過這種場面的。”“嘿嘿,這種場面都經不起,還能算是男人嗎!”“誰能跟你這樣身坯的蠻漢相比呢。我們吃的是技術飯,你吃的是強盜飯!”“呵呵,你有技術?那你為啥不幫他把老爺子弄出來呢!”尤孝祖即刻省悟道:這兩個既相互勾結要從我手中弄銀子,又相互拆臺唯恐分賬不均,我須刀切豆腐兩面光才行。他說:“兩位都是我家的恩人呢!待我家老爺子脫了牢獄之災,定當重謝呢!”可是,兩人再也不接他的話頭,只說些風花雪月的話遇,隻字不提救老爺子的事情。尤孝祖感覺這兩個人都是心懷鬼胎,說話很不協調,怎麼也說不到一個調上去,心中不免煩躁起來。他再三遞話給曹宇清,無奈,曹宇清只是裝聾作啞不接茬。曹宇清用手指了指女招待,尤孝祖猛然醒悟,起身把叫老鴇叫到一邊問道:“綠牡丹和詩書為何不來。”老鴇說:“綠牡丹有熟客要陪,暫且來不了。”尤孝祖馬上明白這是老鴇玩的心機。她明知你急切地等著綠牡丹來陪客,故意說是有熟客要陪,讓你急不可耐,唯有掏出大筆的銀子才能如願以償。他便摸出一張銀票遞給老鴇,說:“不管是什麼客人,你都替我打發了,只叫她到這裡來陪我的客人!”老鴇一看是一張一百隻銀元的銀票,當即對大茶壺喊道:“叫綠牡丹即刻到這裡來接客!”不一會兒,綠牡丹帶著兩位詩書來到酒桌前。吳金寶頓時精神大振,起身拉過了綠牡丹坐到了身邊,給她倒上了酒,說:“你不曉得我來了麼?為何不露面呢?”“哎吆喂,你真會裝假呢!不曉得看上那位詩書了,來了也不叫我,反而倒打一耙,編派起我的不是來了。”“嘿嘿,且等會兒,我撕了你這張嘴!”“看看,點破你的西洋鏡了,竟要對我動粗的呢!”“不管他粗的還是細的,你會怕他麼!”曹宇清猥瑣地說。眾人笑噴了。綠牡丹便要坐在曹宇清身邊的詩書掌他的嘴。那詩書毫不客氣,掄起手就賞了曹宇清清脆地一巴掌。曹宇清懵了,正待發作,那詩書說:“罵是親,打是愛麼。來愛一下。”隨即,在他的臉頰上親了一口。曹宇清的滿肚子怨氣頓時化作烏有。於是乎,猜枚飲酒,打情罵俏,形形色色的把戲輪番上演了。烏煙瘴氣汙穢不堪的場面,不堪言語。吳金寶酒足飯飽,便急與綠牡丹行房事,便說:“酒菜已夠了,該歇息了。”曹宇清早已忍不住,就摟著詩書要去房間。尤孝祖就識相地給老鴇留了張銀票,起身告辭。那陪他的詩書倍感委屈,覺得在姐妹們的面前太丟面子了。尤孝祖悄悄地塞給她一張銀票,貼著她的耳邊說:“今日不便行事,改日我會來找你的。”說完,他雙手抱拳對吳金寶說:“老哥們歇息,我先走一步。”吳金寶遞給尤孝祖一張名片,說:“你做事爽快大氣,我交定你了。以後你有事就直接打電話給我就行了。”尤孝祖是何等聰明之人,一點就通的精靈鬼。吳金寶是不想讓曹宇清坐地分贓。曹宇清僅僅是引薦之功而已,真正能放出老爺子的是這尊瘟神。此時,尤孝祖心中大喜,他隱約地感到救出父親有望了。翌日,尤孝祖在按名片上的號碼所撥通了吳金寶的電話,說自己晚間在老正興菜館備了酒席,只請吳金寶一人。吳金寶一聽,便就滿口答應如約赴宴。吳金寶隻身來到老正興菜館。尤孝祖端茶遞煙,忙得不亦樂乎。尤孝祖想按照他在商界慣用的手段來擺平吳金寶,他帶著三姨太來陪吳金寶喝酒。三姨太噴了法國香水,渾身上下珠光寶氣地挨著吳金寶地身邊坐了下來。尤孝祖打開了瓶俄國的伏特加,他心想這殺坯定是要喝勁道大的烈酒。三姨太搶先給吳金寶倒上酒,遞到吳金寶的嘴邊,說:“吳先生,奴家先敬你一杯。”吳金寶十分受用,樂得手舞足蹈的,張嘴喝盡這杯酒。三姨太又挾了菜送到了吳金寶的碟子裡。尤孝祖舉著酒杯對吳金寶說:“承蒙吳先生賞臉,鄙人不勝容幸。”吳金寶不耐煩地揮了一下手:“不必客氣,講這一套廢話有甚用處,還是來點實在的好。來,三姨太喝酒。”三姨太忙舉杯相碰,仰頭一飲而盡。吳金寶哈哈大笑也喝乾了酒,說:“三姨太真爽快,紅顏不讓鬚眉的女丈夫,有豪爽的風骨。”三姨太一聽更來了精神。她倒滿了酒杯遞給吳金寶,吳金寶就著她的手喝乾了酒。吳金寶藉著酒勁順勢捏了一把三姨太的胳膊。尤孝祖臉上就有點掛不住了,遞了眼色給三姨太。三姨太並不理睬他的暗示,只管搔首弄姿地獻殷勤。所謂,酒不醉人人自醉。吳金寶見色起意不能自已,不多時就喝得爛醉如泥。尤孝祖讓吳金寶的司機帶上一隻小皮箱,開車送吳金寶回到住所。第二天早上,吳金寶酒醒見床頭有一隻小皮箱,打開一看,裡面有十根金條。吳金寶笑了。他想起了昨天晚上的酒宴,還有妖豔的三姨太。他心想:尤忠銘不過是個奸商而已,軍隊要藥品他要掙錢,都是常理之中的事,算不上什麼抗日分子。如今,老天垂憐我,把這個大財主送到了我的手中。可笑那尤孝祖,還帶著那妖豔的三姨太來撥撩我。嘿嘿,只為那妖豔的三姨太,我也不能輕易放你過門的!吳金寶拿出幾根金條分給了相關的人,然後是說牢裡的人滿為患,必須清理一下。他帶著人挨著牢房查看,見到了尤忠銘裝作不認得,問:“這個糟老頭子是做什麼關在這裡的?”手下的心腹說:“他賣藥給國軍。”“不過賣點藥給國軍,罪不至死,不如放了了事!”吳金寶說。手下心腹就就應承道:“好的,馬上就去辦理。”吳金寶裝模作樣地把幾個無關緊要的囚犯也放了出去,卻尋個販大煙拖出去殺了頂賬。手下即去開了張釋放證交給了吳金寶。吳金寶拿到日本憲兵隊長松本太郎那裡批了字,就算是辦好了釋放手續。翌日,吳金寶就給尤家打了個電話。三姨太接了電話,吳金寶說華東藥房的事辦妥了了,可以接老公公回家了。三姨太高興得連連道謝,然後,她就高聲叫尤孝祖來聽電話。尤孝祖接過電話先謝吳金寶的大恩:“多謝吳先生了,啥時間去接我父親出來呢?”吳金寶說:“我已經安排好了的。你現在就去接老爺子悄悄地回家,千萬不可太招搖了,免得節外生枝。”尤孝祖千恩萬謝地掛上電話就去接老爺子回家。尤孝祖前腳剛出門,吳金寶後腳電話又打到了尤家,依然是三姨太接的電話。吳金寶問道:“你家先生是不是已經去接老爺子了?”三姨太嬌嗲嗲地回答說:“是呀。他出門不大一會兒,這全都是您的大恩大德呀。”吳金寶說:“我少講一句話,就是要到我這裡來拿一張釋放證,不然他接不到老爺子的。”三姨太一聽就著急地問:“那怎麼辦呢?” 吳金寶說:“這樣吧,我派車來接你,到我這裡來拿釋放證,再給你老公送去。”三姨太一聽覺得蠻妥當的,自己又可以在老爺子和老公面前立一大功了。哼,叫那幾個婊子看看,究竟是誰的能耐大。她心裡暗自得意,就去梳洗打扮,弄得妖里妖氣的下了樓,坐在客廳裡等吳金寶派車來接。一會兒就聽見門口有汽車喇叭聲,出去一看是吳金寶的司機開著車來接三姨太。三姨太跳上車就問:“到啥場化去呢?”司機陰險地一笑,說:“你不必問,到地方你就曉得了。”奧斯汀開了很長的一段路,才到了一幢獨立別墅門前。吳金寶笑嘻嘻迎了出來。三姨太花枝招展地下了車,叫嚷著:“吳先生,釋放證呢?”吳金寶扶著她的腰朝裡面走,說:“在辦公桌上。”三姨太走進了房間,就聽見吳金寶在她的身後關上了門。她心裡陡然升起一種不祥的預感,就有點驚慌地問吳金寶:“這是啥地方啊?”吳金寶陰險地笑道:“你到了裡面就知道了。”三姨太跟著吳金寶走進房間裡,見有一張大床,是個臥室。三姨太大驚失色,心驚肉跳地思忖道:要死了,今天跌進了這個殺坯的圈套裡了。她不由驚慌失措地對吳金寶說:“吳先生,你可不能欺侮我的噢!”吳金寶笑道:“我仰慕三姨太的美色,已經接連幾夜都沒睡好了。今日,你就隨了我的願吧,權作尤家謝我的酬禮了!”三姨太嚇得轉身往門口走,被吳金寶一把抓住推倒在床上,翻身就壓了上去。三姨太奮力推搡著吳金寶,想翻身逃離。吳金寶惱怒地把三姨太雙手扯開來壓在床上。三姨太張嘴就咬住了吳金寶的耳朵。吳金寶疼得一哆嗦就放開了手。三姨太乘機跳起來就門口跑。門被反鎖了,打不開。吳金寶伸手抽了她一個嘴巴,說:“不識抬舉的騷貨,我救了你全家,你難道不應該犒勞我麼!”吳金寶抱起三姨太扔在床上。三姨太就絕望地放開了悲聲,求吳金寶放了她:“求求你放了我吧。我家男人知道了,就沒法活人了!”吳金寶齜牙咧嘴地笑道:“嘿嘿,你家男人算個什麼東西啊?難道不是他親手把你朝我懷裡送的麼?他要想活命就得把你送給我!”三姨太還在拼命地掙扎。吳金寶一時不能得手就猴急了,抽出手槍抵在三姨太的胸口,說:“你再不順從就斃了你。殺了你,我就當殺一隻雞。”三姨太嚇得不敢再動彈了。吳金寶喝道:“脫光衣褲躺到床上去!”三姨太哆哆嗦嗦地脫淨衣褲,仰面躺在了床上,眼淚不由地順著眼角流淌在枕頭上。尤孝祖高高興興地開著車去提籃橋接父親。尤忠銘被人用擔架抬了出來。尤孝祖過去一看,父親已無人形了。他的鬍子老長,頭髮零亂,兩隻眼睛毫無生氣地望著兒子。尤孝祖不由一陣心酸叫了聲:“爹爹,兒子接您回家了。”尤忠銘略略地點頭,並不言語。司機扶著他上了車。到了家中,尤孝祖叫傭人把尤忠銘涮洗乾淨了換上乾淨衣服,再扶到餐廳用餐。餐廳裡早已準備好了豐盛的飯菜。全家人給尤忠銘敬酒時,尤孝祖此時才發覺三姨太沒露面,就問家人:“三姨太哪裡去了,咋不下來吃飯?”女傭說:“你前腳走她後腳也走了,到啥場化地方去也沒留話。”尤孝祖心裡七上八下地思索了一會兒,想不出三姨太會到哪裡去。他儘量往好裡想,說:“可能是跟小姐妹搓麻將忘了時間,不等她了,我們先吃飯吧。”於是,他給父親敬了杯酒,又不停地給父親挾菜。大房、二房兩位夫人也不停地給尤忠銘挾菜勸酒。一家人吃完了飯,還不見三姨太回來。尤孝祖就有些耽心了,讓家人給三姨太所能去搓麻將的小姐妹家挨個打電話,結果都說沒見過她人。尤孝祖心想不妙,必定出大事了。他叫全家人都出去找,但又能到哪裡去找呢。他隱隱約約地意識到:三姨太一定被吳金寶關在某個地方了。尤孝祖整夜抽菸坐等到了天亮,急忙趕到巡捕房報了案。他又去申報上登了個尋人啟事。他又拿著金條去找曹宇清,求他去問吳金寶,把三姨太關在哪裡了,要多少金條才能放出三姨太。曹宇清認真地聽了尤孝祖的陳述,就十分肯定地認定,必定是吳金寶劫走了三姨太。這吳金寶做事太狠毒了,拿了人家的金子,又糟蹋了人家的姨太太,還不肯歸還。這種財狼之輩,以後得遠離呢。他默默地收了金條,答應幫他去尋找三姨太。他也不便當面向吳金寶詢問三姨太的去向。他打了個電話問吳金寶,可知道三姨太的去向。吳金寶破口大罵道:“戳那孃的,救了她老爹不知感恩,還他孃的反咬一口。他再囉嗦,我便把他老爹再抓進去,直接砍了骷髏頭!”曹宇清明白,果然是吳金寶劫走了三姨太。吳金寶把這事做絕了,絕不會再讓三姨太活著回到尤家了!吳金寶把三姨太關在別墅裡半月有餘。他也曾想過放她回家,但轉念一想,如果把她放回去,萬一這女人把這裡發生事情說出去,流傳到江湖上於己名聲甚為不利;一不做,二不休,乾脆把她送給憲兵隊長松本太郎,倒是兩全其美的處置。吳金寶便對三姨太說,送她回家去。三姨太激動地大哭了一場。她換好了衣褲描眉毛,畫口紅,收拾得自己都覺得最漂亮了,才坐上汽車。她豈能曉得,直接被送到了憲兵隊長松本太郎的居所。松本太郎初見三姨太驚為天物,甚為喜悅。數月後,三姨太還是整日愁眉苦臉,眼淚鼻涕的,惹得松本太郎厭煩了,便把她丟到了日本人設在虹口的慰安所。三姨太再也沒有能走出慰安所的大門。尤孝祖去辦理收回藥店的手續。吳金寶一見他,便嬉皮笑臉地問:“三姨太可好。”尤孝祖頓時熱血貫頂,眼中佈滿血絲地瞪著吳金寶,惡狠狠地說:“找不見了,被哪個畜生關在什麼地方了!”吳金寶陰沉著臉,問:“可知道關在哪了。”“你不清楚嗎?”“我怎麼會知道啊?”“不是你打電話叫她去拿釋放證的嗎?”吳金寶把頭搖得像波浪鼓,說:“沒有,絕對沒有。我哪裡打過什麼電話呢!”尤孝祖恨恨地盯著他的眼睛:“可公館的傭人們都說,三姨太是接到你的電話才出門的,是被你的司機開車接走的。”吳金寶咬牙切齒地說:“胡說八道,我幫你拿回藥店,救回了你的老爹,你卻如此不領情!太不夠朋友!”尤孝祖臉板得平平地說:“是啊,我還要感謝你吳先生呢,能把華東大藥房歸還給我,實在是吳先生出大力氣的。”吳金寶哈哈大笑:“朋友麼,照規矩該出手的。這是歸還的手續,你籤個字就可以收回大藥房了。”說著,他遞過來一疊文件。尤孝祖順從地在文書上籤了字就準備離開。吳金寶在他身後說:“別急,還有點小事情,就是經理部對歸還的公司都是要收筆管理費的,數額不大,請去財務課付一下。”吳金寶看見尤孝祖的臉色發青,脖子上的青筋暴漲起來,便笑道:“這不過是筆錢小錢。你收回藥房後很快就掙回來了,何必為了小錢動怒呢?”尤孝祖強擠出一絲悽慘的笑容,說:“我哪能為這筆小錢動怒呢。我只是沒料到有這麼多麻煩的事情。”吳金寶哈哈大笑,拍著他的肩膀學著日本人的口吻說:“你的大大的良民的幹活,去辦手續的幹活。”尤孝祖到了財務課對收賬的小姐,說:“我來辦理交款手續。”“華東大藥房嗎?”“是的。”“請交軍票五萬元。”尤孝祖跳了起來,一把抓住了收款小姐的衣領死命地擰著。收款小姐的臉變成了紫色,軟軟地癱在了桌上。兩個日本兵過來一陣槍托狠揍著尤孝祖,把他打倒在地。吳金寶得到了音訊急忙趕到現場,用腳踢著尤孝祖,說:“他喝多了,把他關到牢房去醒酒,等他清醒了再把他趕出去。”幾個日本兵把他拖到了樓下的牢房裡,又是一頓飽揍。尤孝祖渾身是傷,靠著牆角邊躺著。到了傍晚,吳金寶走了進來,裝模作樣地問道:“尤公子是不是清醒了?沒清醒的話再住幾日再走?”尤孝祖掙扎著站起來,怒目圓睜盯著吳金寶。吳金寶鄙夷地朝他吐口濃痰,揮揮手讓日本兵把尤孝祖拖了出大門,拋在了大街上。尤孝祖拖著傷痕累累的是身子回到了家,已是深夜了。家人圍著他哭天喊地的一陣忙亂。大太太跳著腳罵道:“都是這爛婊子,害得一家人傾家蕩產。”二姨太罵得更難聽:“這爛貨死了倒太平,也不至於把老爺害成這樣了。”兩位姨太太指揮著傭人把尤孝祖涮洗乾淨,裹上毛巾毯抬到了床上。傭人端來了參湯,大姨太給尤孝祖餵了。尤孝祖在家養了幾日傷,待稍能走動了就拿了五萬軍票交到經理部,才贖回了華東大藥房。他帶著藥劑師打開華東藥房門一看,裡面早已是空空如野。藥品都被搶光了,後面生產工廠的原材料和從英國進口設備也被搶得一乾二淨。他雙手抱著頭蹲在地上,感到地板在不斷地往下墜。他的腦子在飛快地旋轉,這次自己是栽了大跟斗了。一個三姨太加上五萬軍票,只贖回了幾間空房間。他思忖道:有啥辦法呢?誰叫咱捐助了鉅款養活的政府和軍隊,只會欺壓百姓呢。這些烏龜王八蛋們!日本人來了他們全都逃到四川去了,誰來管咱們的死活呢!現在只有打落了牙齒也得和著血吞下肚裡去,誰讓咱是亡國奴呢!他咬著牙站起身來,對藥劑師和店員們雙手抱拳說道:“我實在對不住各位了。你們也都看見了,藥店裡啥都沒有了。請各位先回去侯幾日吧,我買回藥材和設備再請各位來幫忙。”說著,他叫賬房先生把欠藥劑師和店員們的薪水都付清了,自己空著兩隻手回家去了。尤孝祖拖著兩條似灌了鉛樣的腿回到了公館,對老爺子尤忠銘講了藥房的困境。尤忠銘聽後略略點頭,說:“咳,時運不濟啊!天禍人災的也是命中該有的事呢!誰叫你做事欠謀劃呢。算了,損失些錢不算啥,有本事就能掙回來的,只要人沒事就行。”尤孝祖鼻子一酸,眼淚順著臉頰淌了下來。他把三姨太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說給父親聽。尤忠銘長嘆口氣:“你大可不必如此傷心,一個女人算得了什麼呢!你只要能掙銀子,只管揀上好的黃花閨女來填房就是了,何至於為個女人哭的如喪考妣似的,實在是沒出息呢!”尤孝祖不悅地說:“爹,你怎可說這種話呢!她畢竟還是你兒媳婦呢!”“唉,算了吧,我也沒精神與你說這些屁話。你快去叫丫鬟給我燒個煙泡來。”說著,他哈欠連天鼻涕眼淚直往下流淌。尤孝祖叫丫鬟端來了煙具燒了煙泡,伺候老爺子吸菸。尤忠銘一見鴉片兩隻眼中放出異樣的光澤來,一把奪過煙槍猛吸了幾口,才有了些精神。他連吸了兩個煙泡方才過了癮,精神就振奮了起來,對兒子說:“現在這市面是日本人的天下。你想做生意,不能得罪日本人所以,你要想辦法跟日本人接上關係,方能保全我家的產業。你也不必裝模作樣地跟我說什麼愛國的話語,我在日本人的死囚牢裡,誰來救過我呢?要不是你還有點孝心,拿出了金子和女子換回了你老子,我這會兒說不定已經命歸西天了!”尤孝祖咬牙切齒地說:“我必報奪妻之恨,只是時機未到。”“你沒了家產,還有什麼女人肯跟你過日子麼?早就攜了錢財跑路了!”尤忠銘狠狠地吐了口濃痰,厭惡地說。“可她畢竟跟了我這幾年,我的面子上也過不去呢!”尤忠銘說:“她是啥地方出來的,你自己清楚……咳,別說這些烏七八糟的事情了。你要以大局為重,不要纏到兒女情場裡去,那是沒頭腦的人做的事情!眼下只有想辦法重整家業才是正事!”尤孝祖思忖了片刻,恨恨地說:“藥店被日本人折騰得元氣大傷,現在要進藥都沒了資金呢。”尤忠銘胸有成竹地說:“咱們還有幾家公司呢,些許銀子不是啥難事情。銀行裡的存款都是我的名字,暫且不便取用,待我能下地走動了,便會去辦理手續的。你儘可放心,我會把家當全都交給你的,足夠你重砌爐灶東山再起的。你先到周家伯伯家去走一趟,說,我家急需十萬銀元度過難關,他會給你的。”“現在誰家還肯借銀元給你,能借給你幾張軍票都是天大的面子了!”“我若要是隻有三拳兩腳的本事,豈能掙下這百萬家產!有句老話說得好,有時想無時,莫待無時想有時。我早年間就在幾家大公司都入了股的。恆昌機器公司初建時我也是參了股的,雖說是股本不多,但總是最早的股東呢!你只管去要銀元。是要!不是借!”尤孝祖半信半疑地來到恆昌公司找到周天瑞講明原由,求他出手幫一把。周天瑞說:“現在這兵荒馬亂的時世,且又到了年底,誰有閒錢擱在手中呢?我只能從公司的賬戶中暫借你一張匯票,而後從你家該分得紅利中扣除。但你須知:誰都是救急不救窮的,像這樣事情也就是僅此一次,下不為例。”尤孝祖唯唯諾諾地應承著。周天瑞帶他去財務辦了手續,開了張花旗銀行的匯票。尤孝祖拿了銀票去購置了必需的生產設施,讓藥劑師清掃了工廠,開始生產補血糖漿。他用幾味中藥勾兌熬製成糖漿,又請人設計了商標、牌子和廣告,尋找了幾個臉色紅潤的老中青三類人當模特,大肆宣傳補血糖漿的功效。他按父親的指示,只到租界裡去推銷,果然,補血糖漿一上市銷路還不錯。尤孝祖又在報紙商連續刊登廣告,補血糖漿銷量逐日上升。尤孝祖手中有了錢完全變了個人,又神氣活現地想擴大經營規模。他拿著金條去找傅市長,把幾家公司都陸續收回來。他摩拳擦掌地又想大幹一番時,尤忠銘勸告說:“上海雖好但總不是長久之計。投機生意只能是撈筆錢就走人的買賣,不然必有各路神剎鬼怪來搞你的。天台鎮才是我養老送終的地方。你回去把祖屋修繕了,買了幾百畝上好的水田,讓我回去頤養天年吧。”尤孝祖無言只得順從父親的意願,去了一趟天台鎮,把老宅子也翻修了,又在靠近山腳買了幾百畝水田,租給佃戶們種了。他一切安排妥當才回到上海,向老父親彙報說:“老宅子已經修繕好了,又添置了些地產,儘可養老了。”“那好。我就回天台鎮去養老了。上海的產業全都由你經管,也算是後繼有人了。”尤忠銘滿意地說。尤孝祖頜首道:“父親儘管放心,我當竭盡全力重整家業的!”尤忠銘仰天長嘆口氣,說:“唉,前程難料呢!世間有魑魅魍魎二十四鬼,以你的膽識氣度能對付得了幾個?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你又能預料幾何?家道興衰非你能左右的,唯有順天運盡人事,求個平安無事罷了。所以,你要是有了銀子就要多存銀子,以防將來沒錢時的日子!”“父親放心,我當安分守己,好自為之。”“有句話我得跟你講清楚,你弟弟再不爭氣也是你一母同胞,尤家的產業應該也有他的一份。你須像個大哥的樣子,規勸他走正路,在他落魄時救助他。切記,切記!”“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你該續絃了,母親過世已多年了,怎可一輩子孤獨生活的呢?”“這個麼,我也曾想過,可是一是沒有合適的,二是擔心你兄弟二人不願意,所以就耽擱了。”“那我就大膽為你物色尋找了,身邊有人總要照顧的麼!”“再說吧。”尤孝祖唯唯諾諾地聆聽著父親的囑咐。他讓兩位姨太太去安排回鄉所需的物品,又物色了兩名面目嬌好溫文爾雅的年輕的孃姨,照顧父親的生活。數日後,他帶著家人到十六鋪碼頭送父親上了去寧波的輪船。第一章日本人佔領英租界恆昌公司淪為敵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