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元 作品
第六十章 炒作房地產撈快錢 大佬邀青幫奪地皮
二十世紀的上海,早已成為冒險家的樂園。世界列強紛紛湧到上海來開洋行、建工廠、辦銀行、做房地產、開股票交易所。英、美、法,俄、瑞等歐美以及日本、朝鮮、越南、印度等亞洲各國,都有大量移民進駐上海。英美和法國在上海擁有了自己的租界。日本僑民集中於虹口,也擁有一片區域。因躲避俄國的十月革命逃到上海的白俄貴族,帶來了美妙的音樂和藝術;而後,卻因生活所迫,不少白俄女性淪為“鹹肉莊”裡的西洋“火腿”。繁華的上海同樣吸引了國內的官宦、富商、地主大量移居到上海。這些移民中,江浙的富商和士紳佔七成以上。江浙移民大都有足夠的財產,且素養較高。移居上海後,他們投資房地產、錢莊、銀行、工廠、五金、商鋪及娛樂場所。廣東、安徽、湖北、山東等地的移民多數在百貨、商業等行業中投資。大量的移民湧入,對房地產需求激增,因此,新式石庫門式弄堂紛紛建造起來。資本是趨利的,越是利潤豐厚的產業資本越是堆積。資本家們眼見得房產日漸紅火,難免都要插足其間分杯羹的。他們把做實體資金抽調到房地產行業,大炒地皮和建住房,使得上海灘的地皮和住房的價格迅速暴漲。資本力量是巨大的,上海很快由灘塗地變成了與巴黎、倫敦、紐約齊名的國際化大都市。周天瑞也介入了地皮炒賣的生意掙些快錢。他不似尤忠銘、孫老四他們那樣,借貸了資金大舉進入房地產,吃進大片的土地,建起了石庫門的弄堂。他沒有那麼多的資金買入整片的地塊,那就在有潛力的地塊上買進一長溜地皮,隔一段地塊再買進一長溜地皮。當有人想買進大塊地皮開工廠建房產時,不得不高價買進他那一長溜的地皮。這樣,他把有限的資金髮揮了數倍的效益。他當然清楚,這不過是順風順水地掙些快錢而已;比不得做工廠,那才是天長地久的事業。這禮拜的星五聚餐會上,他得意地與方鶴松、尤忠鳴和潘景瑜講述自己的運作方式。尤忠鳴撇撇嘴,不屑一顧地說:“你這才是真正的投機取巧!做房地產麼不是做五金件,都弄些零敲碎打的玩意兒。整片的地塊才能做出好的樓盤來,才能揚名立萬!一小塊、一長溜的地塊,那是做不出啥名堂來的!”潘景遇也譏笑道:“你不是要專心做五金機器的麼,怎麼也會軋鬧蠻,做起地產生意來了?”“這不過是俯首拾金子而已。撿了金子再去做機器,豈不是實力更強麼!”周天瑞說。“這倒是句實在話。現今的房地產就是撿金子呢。誰搶到地皮,只要捂在袋裡幾個月,就翻倍賺錢了!”方鶴松附和道。“要說做這種頭腦活絡的搶手生意,誰也比不上尤忠銘呢。”潘景瑜說。“是呀,他的腦子極為靈活,很會尋找發財的機遇。而且,他看準機遇就敢於拆借鉅額資金,吃進地皮翻倍後再賣出去。他根本就不蓋房子,就是炒地皮就賺的盆滿缽滿得了。”“哪裡,哪裡。我只不過是沾了各位的福氣,運道好了點罷了。”尤忠銘假模假樣地謙虛了一番。“忠銘確有獨到之處的。一樣開藥店,別人活不下去,他卻做得風生水起。”周天瑞由衷地讚許道。尤忠銘做中西藥生意掙到了鉅額的銀子,在靜安寺買了一幢西式花園洋房做了尤公館。有了金屋必要藏嬌的。他又接連娶了幾房姨太太,年齡最小的三姨太才十六歲。去年春節頭上,他帶著妻妾衣錦還鄉,回到天台鎮把祖屋擴建修繕,自譽為是天台鎮第一豪宅。他手中有了大筆的閒錢,炒地皮做起了房地產生意遂成了大富翁。他春風得意之時,常到娛樂場所招待各界的朋友,自然也有不少捧臭腳的趨利小人奉承左右,希冀他手指縫間漏些湯水分而食之。他見娛樂生意紅火收益頗豐,就想在跑馬廳邊上開一家超級娛樂場。他看中了洋涇浜一塊垃圾場的地皮,託人打聽到這塊地皮原絲綢大亨張家的老三手中。這張三本名叫張儒寅,長的倒是一表人才有模有樣的。可惜這四世同堂的金粉家族過於溺愛,慣下他一身的壞毛病。他整日裡不幹正事,只跟一幫有錢的小開們在秦樓楚館裡鬼混;掙錢的本事一樣沒學到,倒學了一身吃喝嫖賭漫天撒錢的惡習。其父去世,兄弟三人分家產,可憐天下父母心,母親把八仙橋附近的石庫門弄堂房產都劃給了他。母親知道他保不住家產,便把一塊視為風水寶地的地產也留給了他。母親的本意是,即使被他吃喝嫖賭賣光了房產古董字畫,尚有這塊地皮能保他一輩子衣食無憂。母親還讓跟了張家大半輩子的老賬房替張老三管賬,原意也是想通過老賬房來約束他的手腳,即是敗家也能慢些敗,等他年歲大些懂事了就會知道珍惜財產了。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他母親不曾料到,不到幾年功夫這張老三就把祖產賣得精光,成了塌底棺材。他逐日聚集一幫富家子弟豪賭,賭輸了就叫賬房先生來劃賬還了賭資。他名下的地產、房產、股票和字畫都入了別人手中。賬房先生心痛得直掉眼淚,張三卻認為賬房先生吃飽了飯多管閒事。他卻絲毫不覺得心痛,簽完字就接著賭。上海灘上的白相人都曉得他是個“壽頭”,就專門設局來騙他的錢財。尤忠銘幾次託人去與他商議買這塊地,張老三就是不賣。他說,這是母親臨終前留給他最好的一塊地皮。母親關照過,這塊地皮可保他一生無憂,所以,誰也別想買走這塊地皮。尤忠銘在南市老西門買進一家倒閉中藥店,翻新後重新開張,改為中西藥兼營的藥店。開張那日,他請了藥界同仁到新新酒店喝酒。他曉得,開藥店總得要燒香拜佛,拜了碼頭才能開張。尤忠銘便送了厚禮給了南市的青幫頭目沈林甫,又請他到新新酒店赴宴。沈林甫帶著兩個兄弟來喝酒,尤忠銘還得請他坐了上座。席間,尤忠銘無意中說他想要這塊地皮,只要弄來這塊地皮,他願意出三十萬銀元買下來。沈林甫一聽有這無本生意可做,真是老天賞他銀子花呢。當下他就滿口答應說:“尤老闆若是真心想要這塊地皮,就包在兄弟我身上。”“沈先生怕是酒喝高了,吹牛皮呢。”一位赴宴的老闆說。“那好,當真眾人的面,我與你打個賭,要是二個月內,我要是弄不到這塊地皮,我送你十根大黃魚;若是我弄到了這塊地皮,你拿出十根大黃魚來,給我香香手!如何?”那位老闆連忙起身鞠躬道歉,打著哈哈一走了之。尤忠銘笑道:“原來是個銀樣鑞槍頭,只有一張嘴。我是相信你沈老闆的,只要你弄到這塊地皮,就來找我。咱們一手交地契,一手交銀票,如何?”“一言為定!”沈林甫與尤忠銘擊掌為證。“我等願意作證,只是得了地塊,須請我等吃法國大餐!”另一位老闆打趣道。“還要到四馬路去啃白俄火腿!”有人起鬨道。“你這個赤佬,胃口倒蠻大的,啃得動麼!”沈林甫打聽到了這張老三好賭,而且賭額巨大。他便叫了幾個白相人去設局,約張老三來賭錢。張老三帶著賬房先生到了賭場,得意洋洋地架著二郎腿,叼著煙坐在賭桌前。沈林甫朝幾個白相人使了個眼色,就開始碼牌豪賭。前幾盤,張老三連連坐莊贏了不少錢,就得意忘形了,說:“今天小爺我手氣旺,咱就打大一點,這小弄弄沒啥意思,白浪費時間。二千元起步,咋樣?”沈林甫一聽心裡發笑:這隻赤膊雞仔自尋死路,稍停片刻就叫你傾家蕩產。他就說:“乾脆五千元打底也好算賬。”其他人裝作難以承受,說玩不起,太大了。沈林甫就變了臉色:“要玩就玩大的!男人嘛,到世上走一遭就要敢做敢為!錢算啥東西?身外之物嘛!輸光了再掙就是了。來,玩大的。”兩個搭檔裝著捨命陪君子的樣子,說:“那就打大的!老子豁出去了。”於是稀里嘩啦的一陣洗牌聲,這幾個人開始要吸吮張老三的骨髓了。 牌風瞬間就逆轉了。張老三接連輸了幾圈,贏得錢全都吐盡了還輸了好幾萬。他心中甚是不服,心想:這是手氣開始背了,就叫了瓶紅葡萄酒來喝著,說是轉轉風水。沈林甫望著張老三白白淨淨的國字臉,筆挺鼻樑上架著一副金邊眼鏡,真是一副好皮囊。這小白臉真是好命相,投胎到了絲綢大亨的張家,一出孃胎嘴裡就含著金鑰匙,不用勞動就有幾輩子都花不完的錢財。可這公子哥只會花天酒地吃喝嫖賭,沒一分真本事。這樣的蠢東西,你不弄他的錢實在是冤的很呢!他對手下使了個眼色,手下會意地眨著眼睛摸摸頭。張老三喝了幾杯酒再打牌時,牌風果然逆轉了,接連贏了幾盤。他就認為:是喝了點葡萄酒帶來的運氣,就叫服務的小姐再開一瓶酒來;喝著酒玩著牌,他又接連贏了幾盤。此時,沈林甫裝模作樣地說,累了,要不想玩了。張老三就急眼了,說:“我手氣正旺呢!你咋能說不打就不打了?你們要是餓了,我就請你們吃法式牛排,邊吃邊玩!”沈林甫說:“你要是還沒過癮,那就再打大點,更刺激點,我就不會犯困了。”張老三連想都不想地說:“那就再翻一倍,再刺激點!”沈林甫說:“行!我就陪著張三爺玩個痛快的!”兩個搭檔抓耳撓腮,裝模作樣地叫苦連天,說是不敢再打下去了,打這麼大豈不要逼死人命呢。張老三叫來了服務的小姐,說:“你給每個人上份法國牛排,再開四瓶葡萄酒。”服務的小姐問道:“牛排要幾分熟的?”“七分熟的。”須臾,夥計就端上了牛排和紅葡萄酒。張老三就請大家邊吃邊賭。在酒精的刺激下,張老三的賭性更旺盛了,大呼小叫地賭得昏天黑地的。這貨賭徒一直賭到了翌日的清晨,沈林甫才把臉一抹說要清賬。張老三已經欠下了四十多萬的賭債了。沈林甫就對手下遞個眼色,然後,他抽著了煙,把一股濃煙吐在了張老三的臉上,說:“先把賬清了吧,不清賬就沒啥意思了。”張老三一聽就急了,說:“這上海灘說不知道我張老三的賭風最好,從不賴債的。”沈林甫狡黠地眨著倒掛眉毛下的兩隻三角眼,說:“上海灘誰都知道張老三一向賭風豪爽,所以爺們才找你來玩啊!爺們不弄你的錢,到哪去弄這麼大一筆銀子去吶?不過,今天你欠得太多了,還是清了賬再玩不遲。”張老三想再拖一段時間,說不定自己就翻本了呢。只見沈林甫從腰間摸出一支勃朗寧手槍“啪”地一聲拍在了賭桌上,惡狠狠地說:“張老三,你清賬吧!”張老三嚇得跳了起來,這位強盜爺要動真格的了!今天要是不清賬就連小命都沒了。他左想右想都想不出個脫身之計來,只得讓服務的小姐去把在客廳沙發裡睡覺的賬房先生叫了來。賬房先生苦著臉揉著眼睛走了過來,問道:“弄堂房子都賭光了!少爺還想賣哪裡的房產呢?”張老三很不耐厭煩地說:“你看哪塊地皮值四十萬就劃給他就是了!”賬房先生一聽就帶著哭腔地說:“哎呀呀呀,小少爺啊。我給你家三代人管了這一輩子的賬,從沒見過像你這樣敗家的。你爹死後,分給你價值的六百多萬兩銀子的祖產,不到幾年光景就叫你敗了個精光。如今地產都賣光了,你下半輩子靠啥吃飯呢?”張老三一聽此話不由怒火沖天,把一肚子的怨氣都潑灑在老管家的身上了。這老不死的,竟敢當著眾人的面數落自己,簡直是不知尊卑貴賤了!他就大聲地喊道:“你算什麼東西!花我的銀子用得著你來管!我的銀子愛咋花就咋花!你管得了少爺我的事嗎?”賬房先生聽了一愣,氣得臉都痙攣了,痛苦地連連搖著頭,顫抖著手指向張老三,說:“那好,你把這塊地皮劃出去就再也沒啥值錢資產了。你也用不著我給你管賬了。我就回老家去了。可憐我對不起老爺太太啊!老爺太太一輩子辛辛苦苦掙下的家業,叫這敗家子弄了個精光!”說著他拍著雙手,眼淚鼻涕地嚎啕大哭起來。張老三厭惡地說:“你老大可不必如此,要走就走好了。你把這裡的賬清了就走吧!”賬房先生掏出手絹擦了眼淚,長嘆口氣,冷靜地拿出地契辦了交割手續,連看都不看張老三一眼,抹著淚朝外走去。張老三呆呆地望著賬房先生的背影出神,心中不免略有些後悔之意。這可是為他家祖孫三代管了幾十年賬的老賬房先生啊!他母親臨終前把張老三託付給老賬房先生,就是看到他忠心耿耿地伺候張家人一輩子了。母親以為有了老先生的管教,張老三就能依靠祖上留下的財產無憂無慮地渡過一輩。誰曾料想這張老三是這塊廢料呢!怕是老天註定要他敗家破財呢!張老三定了定神,又喊道:“來,帳都清了,咱們接著來吧。”沈林甫斜著眼看定了張老三,心想:張家有這隻活寶在麼,再有多少財產都會敗得精光的。沈林甫伸手掏出一卷銀票來,揀張面額較小的,對手下說:“這張五百元的銀票,你給老賬房先生送去,就說是張三爺送他回家養老的盤纏。”白相人接過銀票應聲而去。張老三望著沈林甫發愣。沈林甫鄙視地瞪他說:“小阿弟,本來我也沒資格來教訓你。但畢竟我前後弄了你近百萬的銀子,看在這麼大一注的銀子份上,我才告誡你兩句:像你這種毫無心肝的壽頭,誰不弄光你的銀子那才叫豬頭疝呢!你呀,虧得有了這個盡職盡忠的老賬房先生,要不然你早就作了路倒,弄張草蓆捲起扔到黃浦江裡去了。你就是個啥本事都沒有,就連婊子都玩不好,只會拿祖上的錢財肆意拋灑的豬頭疝。大爺我奉勸你一句,你還是識相點,趕緊回家向兩個哥哥討個饒,求他們給你個活做,掙些銀子過日子去吧,再不要出來賭錢玩女人了!”張老三瞪著沈林甫,兩眼裡滿是怒火。沈林甫抓起槍來往空中一丟,又接在手中,把槍口對準了張老三大聲喝道:“滾!”張老三嚇得屁滾尿流地拔腿就往外跑。身後傳來了啪的一聲槍響,張老三覺得一股暖流浸溼褲襠。他以為中彈了,低頭一看未見有血色,倒是褲襠溼了一大片,聞得有股騷臭味。沈林甫等人發出一陣狂笑聲。沈林甫拿著地契來找尤忠銘。尤忠銘查驗了地契,滿心歡喜地付給沈林甫四十萬兩銀票。沈林甫問他:“你花這麼大筆巨資,弄進這塊地皮派啥用場?”尤忠銘得意地一笑:“不瞞你老兄說,我要做筆大生意。你就等著瞧好吧,會讓你大吃一驚的。開張那日,必定會請你來剪綵的!”沈林甫滿腹狐疑地望著尤忠銘,拿了銀票離去了。尤忠銘在這塊地皮上大興土木,建起了一座上海灘最豪華的娛樂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