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軍需官節前打秋風 周天瑞返鄉避風頭(第3頁)

 翌日，五輛雪弗萊轎車停靠在十六鋪碼頭。司機用手護在車門的上面方才拉開了車門。周天瑞身披大氅從車上下來。司機遞上一支雪茄煙，點上了火。周天瑞吸了口雪茄，把煙霧深深地吞入肺葉間，然後吐出淡淡的白霧。

 他掃視著碼頭，有個熟悉的身影躍入眼簾。他的目光追隨這個身影望去。那個駝背弓腰披頭散髮，滿臉花白的腮絡鬍子的中年人，也抬起頭來望著自己。那張已經衰老的臉上，那條刀疤依然是紫紅色的。周天瑞對司機說：“去給那個刀疤臉十個銀元。”

 司機疑惑地望了周天瑞一眼。周天瑞眼睛筆直地盯著那張刀疤臉。司機走到了刀疤臉面前，遞過去十隻銀元。刀疤臉驚異地看著司機，一把搶過銀元揣進了懷裡。他迴轉頭來對著周天瑞高聲喊道：“你就是那個鄉下人。”

 周天瑞豪爽地笑了，也高聲地喊道：“對了，我就是那鄉下人。要不是你當初逼得我走投無路，我哪會有今天的產業呢！”

 刀疤臉激動地喊道：“你發大財了！要不是我，你還進不了洋人的工廠呢！”

 周天瑞點點頭說：“不錯。所以我才給你十個銀元。你老了，不要再做癟三了，還是正經找點活路做吧。”說完，他一擺手就轉身快步走進了候船大廳。

 刀疤臉呆呆地望著他的背影，對身邊的鐵柺李說：“你記得不？他剛到上海時在我手下做小癟三呢！不曉得咋搞的，眼睛一霎，老母雞變鴨，他咋就成了大老闆了！”

 鐵柺李捏把鼻涕往地上摔，說：“那是人家的命好。命裡有的總會有，命裡沒有的你再折騰沒有用。”

 刀疤臉嘴裡嘟囔著說：“是啊。這鄉下人，真是命硬呢！”

 夕陽在暮色中西墜。晚霞把江水渲染得恰如一副水墨丹青。豪華的民生輪破開黑紅相間的黃浦江水，徐徐駛出了吳淞口。周天瑞站在舷邊，頗為感慨地對大兒子周培康說：“我當年就是坐著一條駁船到上海的。那時，身上沒有幾個銅板，全靠自己搖船掙錢混口飯吃的。船被人家偷走了，只好到傑瑞公司當學徒。剛才，你們在碼頭上看見的那個臉上有刀疤的癟三，叫手下搶了我的船，要不是遇見了傑瑞先生，得到他的幫助，我哪有今天的光景！”

 圍在他身邊的兒子頻頻點頭，聆聽著父親傾訴自己創業的經歷。周天瑞說道：“做人啊，就得一輩子實實在在地做事，夾緊了尾巴謹慎做人；千萬不能有半點的放縱和輕浮，須立身端正，方能有所作為！”

 “兒子謹記父親教誨，謹慎做人，勤勉做事，絕不做紈絝子弟。”周培康真誠地說。

 周天瑞微微地點頭，說：“為人之道，須敏於事而慎於言。凡事在於做，而不在於說。”

 “父親的教誨，兒子都記住了。”周培康說。

 莊佩瑤在船艙內喊道：“你父子幾個站在船邊上嘰咕點啥呀？海風吹得你們不冷嗎？”

 父子相視一笑走進了船艙。莊佩瑤問兒子們：“站在甲板上這麼長時間，你爹爹跟你們說啥呢？”

 “說他年輕時在黃浦江裡討生活的事情。”

 “不就是搖舢板送擺渡客的日子嘛！又不是什麼光鮮的事情，有什麼好說的。”

 “爹爹的經歷真是個好聽的故事呢！”

 “有許多人生的教訓和經驗呢！”

 聽著兒子們爭先恐後地訴說，莊佩瑤深情地瞥了丈夫一眼，說：“你們該聽的是爹爹是咋樣從天台鎮的討海人，成為上海灘機器大亨的經歷。”

 周天瑞望著兒子們期盼的眼神，眼前不由地浮現出在天台鎮打魚的日子。他常嘆口氣說：“好吧，我就給你們講講，我是咋到上海來的。那時候，你大伯被抽中壯丁，到煙臺的軍艦上當了炮手。你爺爺讓我輟學當漁民……”

 兒子們又聚攏在他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