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元 作品

第三十九章 逆市而為購併紗廠 棉鐵聯營初顯成效

 浦東的碼頭又有幾條掛著星條旗的遠洋貨輪靠岸,大批量的美國棉花和麵粉卸到了碼頭。隨之,市場上棉麥價格驟然下降。國貨運動在廣大民眾的參與下蓬勃地展開。街頭街尾都是學生組織的稽查隊,沿街到挨家挨戶地搜尋洋貨。學生們尤其憎恨日本貨,搜出來當街就燒燬。學生們把那些撕了洋貨的商標貼上國貨的標籤,冒充國貨賣的奸商關進了站籠裡,胸前掛塊牌子:洋奴才的下場。

 億萬民眾參與的國貨運動蓬勃展開,挽救了民族經濟。各行各業在國貨運動的衝擊下,都復甦轉旺。恰如擁有六十家工廠的企業大亨柳宏盛所說:“真正使我第一個企業成功的主要原因,是民眾的愛國運動推動了社會經濟的發展;因為,當時每個人都願意買國貨,抵制洋貨。

 恆昌公司的積壓在倉庫裡的機器也有了些動靜。一些配套的機器銷售轉旺,帶動了部分紡機的銷售。尤其是國貨運動致使商家不敢買洋機器,國產機器銷售就逐步轉旺了。恆昌公司的紡機在國產機器裡毫無懸念地當屬最好的,於是,積壓在倉庫裡的紡機也成了華商們首選的機器。

 周天瑞坐在寫字間裡與朱寶根商議藉機把堆積在倉庫的紡機儘快脫手,騰出資金來做五金生意。朱寶根認為現在五金異常火爆,眼下還是暫緩紡機制造,專做比較賺錢的五金生意。他話裡話外的意思是:公司只因大批量製造紡機才陷於困境的,倒不如發展五金行業賺錢穩當些。

 桌上的電話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周天瑞拿起電話一聽是商業銀行的董事長陳仲甫打電話來的,說是有事相商,約他到沙遜飯店吃飯面談。周天瑞放下電話,心裡琢磨著會是什麼事情,想必與這市場行情有關。

 周天瑞帶著周培康如約到了酒店。陳仲甫早已等待多時了。他拉著周天瑞的手異常熱情地把父子倆引到包間就座。周天瑞每見到這位西裝革履頭髮梳得油光錚亮,氣宇軒昂的陳仲甫,感覺總是比較輕鬆愜意的,即使有多麼重大問題也可以輕鬆的氣氛來洽談。陳行長緊握著周天瑞的手拉他坐在身邊。

 “不好意思,讓你百忙之中來跑一趟。”

 “不必客套嘛,以你我的交情有啥事你儘管直截了當講就好了。”

 陳仲甫笑道:“你真是快人快語,我也就不兜圈子了。你不是一直在尋思做棉鐵聯營麼,現在有個極好的機遇。蘇倫紗廠欠我行的貸款早已逾期了,準備拍賣紗廠還銀行的欠款。我想請你把它買下來,價格是很便宜的。”

 “當下這行情誰還敢買廠子啊?自己的廠子都難以維持呢!日本人的紗廠像潮水樣的湧來。上海灘已經有十幾家華商開的紗廠倒閉了。”

 陳仲甫詭秘地笑道:“你老兄的底子我是曉得的。你常常是喊著說頭寸難以週轉了,其實至少還會有幾十萬壓箱底的銀子。只要你肯出手就一定有辦法的。不瞞老兄講,這廠子欠我行六十餘萬銀元,只要你肯出承擔債務,我行就能把賬做平了。”

 “以你估算,這家工廠約摸能值多少銀子呢?”周天瑞遲疑地問道。

 “不瞞你老兄說,這家紗廠有七個股東,投資一百四十萬兩銀子才建起來的。可惜開業不到四年的時間就把投資賠得精光,這才從我這裡陸陸續續地貸款了八十餘萬銀元充當流動資金。我當時認為這家紗廠的機器設備是超一流的,而且有穆鼎丞在掌舵,只要有了頭寸就會扭虧為盈的。不曾料想這些股東眼光短淺只會窩裡鬥,三天一小鬧,五天一大鬧,把穆鼎丞弄得無法經營,結果不到一年光景又賠光了。如今,竟到了靠變賣機器設備給工人的發薪水的地步。也怪我出手晚了一步,有些機器設備都已經被股東們轉手了。我立即截斷了他家往來的賬戶,還剩下六十萬的貸款,只能拍賣工廠來彌補了。”

 “這我就不明白了。前兩年做紗廠的哪家都賺得盆滿缽滿的。蘇倫廠又是穆鼎丞做總經理。那穆鼎丞可是棉紡界的行家裡手,如何把紗廠辦成了這般模樣了呢?這簡直是不可思議嘛!”

 “你說的沒錯。老蘇家原先確實是辦啥成啥,偏偏跌倒在這家紗廠上了。這家紗廠投資已有四五個年頭了,開始是因歐戰海路不通,付了銀子的機器設備運不過來,紗廠開不了業。工廠拖了近兩年沒有正經開過張,各項開支費用卻少不得的。為維持工廠生存,股東們又填進去不少銀子。投進去的銀子都到了二百四十萬兩還不能正常開工,股東們就鬧著退股。這銀子都花光了拿身來推股呢?機器設備在兩年後才運進來,敲鑼打鼓地開了工。股東們卻早已為撤股鬧得不可開交,就沒人操心經營,只想著把自己的股份退還成現銀。可是這銀子都花光了,拿什麼來退股呢?股東們又不肯再追加股份,只有僵持著。這樣,拖了近兩年的光景,老本賠光還負債累累。”

 “工廠有些啥機器設備,能值多少銀洋鈿呢?”

 “這個廠的設備都是從英國進口的,至今在上海灘也算是先進的,不少設備都低價轉給了榮家。穆鼎丞只是個棉紡專家,他即是個神仙也鬥不過這幫烏龜王八蛋的。”

 周天瑞略略點頭,心裡卻暗自盤算道:這分明是陳行長只想收回貸給蘇倫紗廠的款子,哄著我入港呢。只不過陳行長對我家有恩,公司頭寸短缺的當口皆由他支持的,我不能不給他面子。當初要不是他在關鍵時節出手援助,恆昌公司哪有今天這光景呢!盤進這家紗廠,不正好做棉鐵聯營嗎?況且,自己倉庫裡積壓的部分紡機,正好派上用場。不過,這紗廠收過來必定要填進去一大筆銀子方能開工,還不知這紗廠有些什麼資產,這委實有點拿不定主意。

 陳行長早已看透他的心思,說:“那工廠設備雖經過幾年的折舊,也被董事們變賣了些,但留下的設備和機器還是值近百萬的銀子。”

 “這生意場上無父子。我們雖是老朋友,有些話還需說清楚的。”

 “那是必須的。你不講我也要講的,把事情都講明白了,方能清清爽爽地談交易嘛。”

 “必須提供實有機器設備的清單和賬冊,我會讓財務和技師到現場逐一核對的。”

 “嗯,這都會照老規矩辦理的。而且,工廠裡的管事、工人都是現成的,只要補全了設備就可以開工了。”

 “只是我也拿不出這大筆的銀子來填補這個窟窿呢!”

 “你不必直接劃現銀給銀行,只需把貸款轉到你的名下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