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元 作品

第三章 眾漁民卸貨鬧漁港 包稅人黑心加釐稅

 天台鎮的漁港碼頭停靠著一長溜滿載而歸的漁船,在此等候了多時的男女老少們,扛著竹槓踏著跳板都上了漁船。男人們背起魚筐踏著跳板下了漁船,年老體弱的老人及婦女們則用竹槓抬著魚筐下了漁船。

 婦女們腰間圍著一條破舊的圍裙,頭上包著一塊藍色的土布帕子,一雙滿是黑色裂口的手,竟比男人的手還粗糙。她們枯黃的臉上浮現出收穫的愉悅,一雙卑怯的眼睛不時地往自家的男人面孔瞟上一眼;碰巧男人也在朝她望來,兩人的眼神一碰,嘴角一翹便露出一絲笑意來;甜蜜的恩愛頃刻就溢滿了肺腑,似乎連舌間也滲出絲絲甜味來。男人在海上辛苦好多天了自當撫慰麼。女人麼,這便是她能給男人帶來最大的樂趣了。

 周廷鍇的妹子秀姑和母親也來到了碼頭。看見周廷鍇在船上勞作,就甜甜地喊了一聲:“哥呀,我和姆媽來幫你們卸魚了。”

 朱寶根的頭轉得比周廷鍇更快,朝著秀姑憨厚地笑著。朱寶根他爹朱老庚與周若賢常年合夥打魚,兩人形同手足。那年,朱老庚到周若賢家喝酒,見到周若賢的妻子大著肚子端菜倒酒,便藉著酒勁說:弟妹若是生個女兒,便嫁於我兒為妻;若是生個兒子,便與我兒做個異姓兄弟。

 周若賢當即答應指腹為婚。只可惜朱老庚好人不長命。那年冬天,趕帶魚汛時,朱老庚多喝了兩口酒,被寒風一吹,竟跌落在海水中,迅速凍僵了手腳,丟了性命。朱寶根他爹一死,一家人就沒了生活來源,依靠周若賢的救濟度日。其母思量道:靠人救濟不是長久之計,便改嫁象山的漁民為妻,把朱寶根託付給了周若賢。周若賢把朱寶根當自家的兒子來待。周廷鍇就把朱寶根當成了自家的兄弟,甚至夜晚不回家,與朱寶根捉對而眠。

 周蘭生看到朱寶根那得意地神情,便酸澀地喊道:“做活眼睛別亂瞟,兩隻腳走快點,卸了魚好早些回家吃晚飯!”

 朱寶根朝他得意地仰著眉眼:哼!饞死你這殺坯。周廷鍇抬起頭來對母親和妹子揮揮手,說:“算了,你倆哪能抬得動呢。”

 “那,我們兩人抬一筐。”秀姑說。周廷鍇擺擺手,說:“你還是往邊上靠吧,不曉得是你抬魚,還是魚抬你呢!”秀姑撇著嘴轉過身去。

 周廷鍇拖著竹編的魚筐往前遞送,眼睛卻往碼頭上掃視著。遠遠地望去,漁行賬房先生的長桌邊站著一個亭亭玉立的女孩,那是包稅人邵老爺的女兒邵嘉慧。她穿著一身嫩綠色的錦緞對襟褂子,含著甜甜的笑意朝漁船上張望著。周廷鍇身上的熱血忽地升騰到頭上,渾身頓時燥熱了起來。他大聲地喊著:“加緊卸魚啊!卸完了就能去喝老酒哉。”

 周若襄不解地問道:“別人急著卸了魚,好回去抱老婆,你屁大點小鬼頭急點啥呢?”周蘭生用嘴角瞥向邵嘉慧,說:“喏,那邊有隻蘆花小母雞,正在瞄著這隻金毛大公雞呢!”漁民暴笑。

 周廷鍇抬眼向邵嘉慧望去,只見她嬌嗔地扭轉身去。“他咋能跟邵老爺的寶貝女兒掛搭上了呢?”周若襄詫異地問道。周蘭生搶著說:“還不是他那張臉長得光鮮唄。正月十五耍花燈,他扮演擎綵球的童子,翻斤斗逗引金龍咬綵球,就把小娘子們的心都給勾走了。”

 朱寶根在一旁糾正道:“這隻瘟生專會胡說亂編!她跟秀姑是姐妹道。”周若襄砸砸嘴,說:“這倒蠻新鮮的,時事是變了,嫩嘴黃芽的小家雀就曉得找相好的了;只是這門不當戶不對的,邵老爺要是知曉了,肚皮都要氣破了。”

 “蘭生你可記牢了,欠頓打!”周廷鍇怒吼道。

 周蘭生嬉笑著跳到了一邊。周若襄回頭對周若祥說:“若祥哥。廷鍇阿侄蠻有花頭的,自己就有了相好的,倒省得你替他定媳婦了。”

 “小孩子家鬧著玩的話你也能當真嗎?”周若祥頭都不抬地說。

 周若襄一本正經地對周若祥說:“廷鍇可不是一般人。你看他的精氣神旺得很呢!將來準會有大出息的。”

 周若祥不經意地朝兒子瞟了一眼,說:“有啥狗屁的出息,還不是海里討食的命麼!”

 邵阿大拖著魚筐,邊走邊說:“那小娘子長得倒是細皮嫩肉蠻有幾分姿色的,只怕是將來隨了她娘脾性,那才是現世報呢!”

 周若襄拉下臉來,對著他大聲呵斥道:“你這老甲魚嘴裡從來吐不出一句人話來,連放屁都咂腳後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