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話短舍 作品

第37章 燕王

 南下伐晉,苻堅幾乎動員了北方所有州郡的兵力,各州公私馬匹盡數充作軍用,十丁徵兵一人,更不用說還需要大量的輔兵民夫,加上徵發徭役,到了最後,幾乎就是五丁、三丁抽一。 

 如果時間停留在苻融攻陷壽春的那一刻,前秦國勢已是盛極,在此之前,沒有哪個胡人王朝可以達到如此的徵兵量,加上半年前出征西域的十萬兵馬,前秦此時,一句帶甲百萬,毫不誇張。 

 但是這種抽空州郡,不慮敗且賭上一切的做法,事實上已經給秦國判了死刑。 

 淝水之戰帶來的直接後果就是,苻融所帶的三十萬秦軍精銳盡喪,僅慕容垂軍三萬獨存。 

 從州郡徵發的新兵,雖然傷亡不多,但大多都直接逃散。 

 雖然戰前苻堅已經發遣關中十五萬氐戶分鎮各地,這些人,撒在廣袤的北方大地上,能算得了什麼。 

 自王猛治關東開始,或者說這個時代,廟堂的命令,最多到達郡一級,關中好一些,能到縣一級,剩下的就要靠當地豪族,部族酋長們的合作了。 

 戰前,前秦國勢洶湧,他們當然會乖乖合作,可現在呢,能聽調不聽宣的,已經算是心慕王化的忠臣了。 

 這就是苻丕所要面對的核心難題,洛陽不能失,那鄴城就能失嗎?他手裡的力量也僅僅能保鄴城周邊安定,分出一千氐人精銳,已經是他的極限了。 

 慕容垂得令後,根本就沒有一刻耽擱,直接打馬就去了軍營,帶上早已準備好的兩千羸弱軍馬,出南門等待。 

 鄴城南門上,石越束手遙望,雖然看不真切,但他似乎真的從慕容垂頭上,望見那蒸騰而上的王氣。 

 苻飛龍姍姍來遲,一身花裡胡哨的鎧甲,還在城下與親眷一一作別,時不時誇耀臨行前苻丕親手相贈的寶馬。 

 城外一個沉默不語的剛毅老將,城下一個飯囊衣架的宗室紈絝,兩相對比,怎能不令人悲觀。 

 得知苻丕並沒有強行扣押慕容氏部曲及子嗣,還是慕容垂著急脫身,自願留下子嗣,石越當即大怒,拂袖而去,大步行至樓梯口後,又停步轉身,對著同僚們大聲說道。 

 “長樂公父子好為小仁,全然不顧大局,天下危亡,萬千百姓之生死,竟也抵不過他們的些許名聲! 

 你們好好看著吧,此父子來日必為階下之囚!” 

 說罷,轉身離去,除了指斥乘輿,讓他稍微通透一些,什麼也做不了! 

 走下城門的那一刻,他又想起了毛當,自己的命運又會好到哪裡去。 

 不說石越回到家中,鬱鬱寡歡,苻丕聞得慕容垂即走,心中彷彿去了一塊壁壘,隨即差人去撫慰慕容垂留在鄴城府邸的子嗣們。 

 “將軍,今晨又接到平原公催促進軍的文書,看來洛陽局勢危重,可否加快行軍速度?” 

 忍了這麼些年,或許已成習慣,慕容垂對苻飛龍還是相當客氣,說話間,遞過文書。 

 苻飛龍就像所有初次上戰場的少年將軍一樣,心裡全是迫不及待,根本沒有去接那文書,只用馬鞭遙指洛陽方向,說道。 

 “平原公既然催促,我等從速行軍便是,蕞爾丁零,膽敢悖逆大秦,吾手中長槊,恨不得立飲彼輩鮮血!” 

 說罷,一馬當先而去,身後千騎相隨,在隆冬的大地上,捲起一番塵土,帝國還很年輕,氐人遠沒到沉淪的時候,此時倒也有些模樣。 

 剩下兩千軍士,雖然羸弱,披甲率只有十一之數,但為了從速支援洛陽,也都是騎卒,面對這位關東人望,自然也只有影從而已。 

 出鄴城十數里,行至安陽湯池,已是午後十分,苻飛龍似乎已經忘記了自己的使命,一路根本不停歇,已經超出後隊三五里。 

 慕容垂沙場老將,自然招呼部下歇息就食。 

 “你們幾個,我看著都眼熟,或許曾經和你們的父兄並肩戰鬥過。” 

 就著熱水啃食乾糧,慕容垂對著八個幢主說道。 

 眾人大喜,他們哪一個不是聽著慕容垂的事蹟長大的,年輕人雖然拘謹,但顧忌也少,立刻七嘴八舌地自我介紹起自己家世來。 

 漢人、鮮卑、烏桓、敕勒、屠各、東夷……真是應有盡有,其父兄舅姨,七拐八拐,還真的能與慕容垂扯上點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