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拱元年 作品

第60章 幫她搶人

 褚昉盯著陸鳶的笑容看了半晌,只看到了不屑一顧的輕蔑和嘲諷。


 她在嘲弄他的真心,享受他的求而不得,鄙夷他的悔不當初。


 褚昉面如冷玉,沒有一絲波瀾。


 陸鳶幾乎是斜掛在褚昉手臂上,腳不沾地被帶出了佛塔。


 冬夜寒冷,褚昉用外袍裹粽子一般將她從頭到尾裹了嚴實,她吹不著冷風,也看不見路,只覺得身子輕飄飄被褚昉提著,安置在馬上,一路顛簸。


 縱被顛簸得胃中翻湧,可她能感受到男人的怒氣。


 原來激怒一個人的感覺,是挺舒心的。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有事明日愁的放肆,果真很誘人。


 這種放肆的快意很多被湧上頭的酒氣取而代之,約是之前趕路的疲勞被酒氣逼發而出,陸鳶身子疲軟,困頓得想要就地睡去。


 以前二人共乘一騎,陸鳶總是坐的筆直,和褚昉之間隔著一條界線分明的溝谷,今日她卻像只吃飽喝足、貪懷的小貓崽兒,軟塌塌偎在褚昉懷裡,享受的很。


 也不知過了多久,小貓崽兒忽然被丟了出去,陸鳶神思只是醒了一瞬,抬眼看見身下是一張軟榻,環視四周好像是自己閨房,安心地躺了回去,不忘吩咐一句:“送安國公回去。”


 她忘記了褚昉送她的那座宅子,屋內陳設就是按她閨房佈置的。與褚昉和離後,她有意將宅子還回去,沒再來這裡住過,留下灑掃的家奴也是之前褚昉安排的。


 褚昉安靜地坐在桌案旁,看著臥榻上昏昏欲睡的陸鳶,想到她的不屑一顧,眉心不自覺擰起。


 他抬步逼近,才抓住她手腕想把人提起來,好叫她清醒一些,卻見她抓著他衣袍,向榻外探出身子來。


 “青棠,我要吐!”


 陸鳶探身要去就痰盂,但這宅子許久不住人,內寢哪有備痰盂,褚昉無暇多想,眼疾手快掂了茶壺過去,接住了穢物。


 茶壺口小,雖接住了大部穢物,還是有零零星星濺在了褚昉手上和衣袖上。


 褚昉皺皺眉卻沒有動,吩咐人拿來痰盂、換上新的茶壺。


 陸鳶漱過口,用溼帕子擦過臉,只覺身上衣物繁重的很,喚了幾聲青棠沒人應,只好自己動手。


 她坐起來,卻閉著眼,胡亂地褪了外衫。


 一層一層,丟在地上。


 最後一身輕鬆地縮進被衾裡。


 褚昉雖坐在桌案旁,卻盯著窗外,沒有扭頭去看,待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音完全停下來,吩咐婆子把衣裳抱了出去。


 這宅子沒有他們多餘的衣裳,她衣服上酒氣很濃,得好好晾一晾再燻一燻,明日才能繼續穿。


 他褪下了那層被她吐髒的衣裳,只穿著中衣,披著外袍,就這樣靜靜看著她露在外面的半個腦袋。


 不知是怕冷還是怎樣,她睡覺只愛露半個腦袋,以前他怕她呼吸不暢,會趁她睡覺時將蓋著她口鼻的被衾掖在她脖子裡。


 褚昉走近臥榻,想將被衾掖去她脖子裡。


 這時,被衾裡傳來一聲低低的呢喃,像是在商量,卻很委屈。


 “阿孃,我想去見元諾。”聲音不似平日清晰,帶著些昏昏的濁感。


 “元諾一定會跟我走的。”


 “我沒有搶,他本來就是我的!”她似在與夢中人爭吵。


 “憑什麼要我忍!”她氣狠了,嚷道。


 “你不要說了,我錯了,我不該不顧別人死活,我答應了要照顧爹爹,還有妹妹和昭文,還有商隊,我記得,阿孃我記得……”她啜泣著,很是自責。


 “可是,我還是好想他……阿孃,沒有兩全的辦法麼……你幫我想想,你那麼聰明,一定能想到的……”她哭求得可憐。


 “周夫人也不喜歡我,她嫌我不能陪著元諾,阿孃,她以前對我真得很好,為什麼人會變成這樣……”


 “她可以明說的,我可以改的呀,我可以陪著元諾,不做商隊少主……”


 此時的陸鳶不再是那個運籌帷幄、泰然應對一切的商隊少主,而是一個東西被人搶走、想不到辦法要回來、委屈且無助的稚子。


 她對周玘的情意,重過對她自己,她可以為了周玘沒有自我,但她又戴著很多枷鎖,血脈至親和商隊始終拘束著她的手腳,讓她不能為了情之一事肆無忌憚。


 褚昉坐在臥榻旁,聽著她喃喃泣語,心口似被什麼東西壓住,悶悶得疼。


 拳頭亦是緊了又緊,幾度想掀去被衾,把人提起來,叫她看清楚,守著她的是誰!記清楚,她在為誰傷心!


 這個女郎,實可憐,實可恨!


 他帶她來這裡是要做什麼的?是要連本帶利回擊她的嘲弄、鄙夷,讓她這輩子不得不待在他身邊,讓她不甘不願卻又無可奈何做他的妻。


 可陸鳶這副樣子,一切只能明日再說。


 概因喝酒的緣故,陸鳶這一夜睡得還算安穩,第二日直接睡到了日上三竿,醒來見衣物疊得整整齊齊放在旁邊的小几上。


 她喚青棠,見到進來伺候的婆子,怔了許久,忙四下環顧,這才認出不是她的閨房,是和她閨房很像的城東宅子。


 “夫人,快梳洗用飯吧,主君還在等著。”


 陸鳶隱約記得昨夜的事,她毫不留情回擊了褚昉的幸災樂禍,激怒了他,他帶她來這裡,是想做什麼?


 不是說好了,昨日話昨日了,不記仇的麼?


 陸鳶梳洗妥當時,褚昉已經等了將近一個時辰,二人對坐,像以前在蘭頤院一樣,安靜地用過早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