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9 章 番外·今生局
自卸下商隊少主的擔子,不必日日為數百人的生計費神思量,陸鳶輕鬆不少,雖然鋪子生意慘淡,但勉勉強強能維持,她便也沒有閉門歇業,左右褚家和孃家都不靠她的生意養活,不虧損便可,待熬過這段疲靡的日子,總會好起來的。
日子一天暖似一天,夏衣替春裙,過了端午節,陸鳶已經離不開扇子了。
“青棠,你沒覺得今年比往年熱麼?”陸鳶搖著扇子問,心中莫名煩躁。
“沒有吧,我沒覺得。”
青棠也奇怪,從一個月前,夫人就命她把扇子找出來日日搖著,往年就算盛夏,也沒見夫人手不離扇子,現在還未到最熱的時候,夫人卻總說熱,連門都不願出去了。
“去煮些涼茶來。”
陸鳶以前愛喝涼茶,尤其是夏日,但從她喝藥調養,大夫囑咐不宜再喝涼茶,她便停了,後來雖不用再吃藥,她對涼茶也不似之前痴迷,只在盛夏之時偶爾喝上幾回。
“夫人,要不叫大夫來看看?”
青棠看陸鳶沒來由煩躁的樣子,忽然想起之前陸鷺懷孕便總是搖著個扇子,仔細一算,陸鳶已經三個月沒來月事了。
陸鳶的月事向來不很準時,喝藥調養只緩解了來月事的痛感,信期並無多大改觀,但診不出病因所在,大夫不建議繼續用藥,只說順其自然。之前商隊生意不景氣那段日子,陸鳶甚至四個月才來月事。
那次她也以為是懷上了,悄悄看過大夫,結果空歡喜一場。
“別叫大夫了,我出去一趟吧。”
若叫大夫來,褚昉必定會知道,又要問東問西,真懷上了還好,若沒懷上,難免叫他失望。
等太陽下山,熱氣消退了些,陸鳶正要出門尋醫,碰上了下值的褚昉。
“有事出門?”褚昉問。
“你今日怎麼回來這麼早?”陸鳶沒有答他的話。
他連著兩日晚歸,今日雖沒有叫人遞話,陸鳶以為他也會晚些時候才回。
早知會碰上他,就早點去了。
褚昉雖忙,但晚歸必會叫人傳話,且不會連著三日都晚歸,陸鳶以前從未說過什麼,但聽她今日語氣,似有些煩躁,約在怪他忙於公務,陪她的時間少了。
褚昉沒有生氣,反倒有些莫名的成就感。
妻子以前從不黏人,現在竟會為他少於陪伴而生氣,好事一樁。
他屏退青棠,去牽陸鳶的手,“要去哪裡,我陪你。”
陸鳶本來就熱,手心都是汗,黏膩膩的不想褚昉碰她,不耐煩推開他手,“沒什麼緊要事,回去吧。”
說罷就折了回去,留褚昉愣在原地。
妻子這是耍脾氣了?
她這段日子脾氣有些大,褚昉私以為她雖因擔心他折返回家,心中還牽繫著商隊,這才總是心煩意亂,各種推脫,與他親近的也少了。
蘭頤院內,陸鳶斜倚在鋪了涼簟的美人榻上,搖著扇子納涼,忽察覺一陣舒爽有力的涼風送過來。
扭頭看,褚昉坐在榻尾的圓凳上,手中搖著一把摺扇。
摺扇扇面寬,褚昉搖的亦有力,送出的風比羅扇爽快許多。
他看似在自己納涼,涼風卻源源不斷地向妻子送去,待陸鳶扭頭看他,他道:“明日讓人多放幾個冰鑑在房內。”
夏日藏冰不易,往常只有盛夏時朝廷才會從府窖裡分發一些冰塊給五品以上的官員作冰鑑使用。現在想用冰,不知道管理府窖的官員肯不肯通融,畢竟府窖得先保證宮裡貴人們盛夏時的用冰。
不過褚昉既提出來了,陸鳶也不想再受這悶熱的罪,沒有拒絕,就讓他想辦法吧。
褚昉見妻子神色有些緩和,心中稍稍一鬆,吩咐青棠煮一盞涼茶來。
青棠猶豫不去,夫人若果真懷孕了,涼茶是喝不得的,她也不知夫人彆扭什麼,叫個大夫來看看,大家都放心不好麼?
“夫人,叫大夫吧?”青棠沒陸鳶那麼多心思,直接提了出來。
陸鳶還沒說話,褚昉先開口了:“生病了?”
青棠欲要細說,陸鳶搶先說道:“就是最近有些頭暈,大概是暑氣太盛,熱著了。”
叫大夫來也行,但她不想讓褚昉提前抱著她懷孕的希望。等大夫診過,若懷上了是意外之喜,若沒有,就當普普通通的病症,褚昉心緒也不必有什麼起伏。
褚昉立即叫人去請大夫,回頭看向陸鳶,不自覺皺著眉頭問:“怎麼拖到現在?”
也怪他慮想不周到,單以為她心煩意亂是記掛商隊,沒想到竟是生病了。
陸鳶看看他皺著的眉,知他當真了,想解釋幾句,又無從說起,便也不語,只是搖著扇子。
“是我疏忽。”褚昉肅著臉說了句,就像之前他一度沒有察覺妻子不易受孕,他以為他已經很用心了,原來還是連她生病都感覺不出來。
陸鳶仍是不說話,舒舒坦坦搖著扇子靜觀他這自責模樣,心中更加堅定一切等大夫診過再說。
不然倒像她虛晃一槍,欺騙褚昉感情似的。
林大夫很快來了,診脈時神色越來越輕鬆,收回手向褚昉道賀:“恭喜安國公,夫人這是喜脈。”
褚昉連呼吸都停滯了片刻,乾淨的面容上,眉宇間的憂色尚未散去,整個神情都似凝固了一般。
半晌,他問了句:“你沒診錯吧,喜脈怎會頭暈?”
林大夫反覆診脈之後才確認的,且脈象明顯,說明陸鳶懷身應快三個月了,不會診錯。
林大夫道:“喜脈無疑,夫人若頭暈,蓋是近日勞累了,多多休息。”
林大夫又交待了些事情才離去,褚昉吩咐人送客,目光仍是愣愣的,看著陸鳶一言不發。
他要做爹了?他的妻子終於要為他生個女兒了?
大夫說她勞累才頭暈,她這段日子又勞累了?
“青棠!”褚昉要問問陸鳶這些日子做了什麼。
“騙你的,我沒頭暈。”陸鳶及時揮退青棠替她解圍。
褚昉再三確認她沒頭暈後,定下心來,仍吩咐青棠去煮涼茶。
“姑爺,夫人不能喝涼茶的,剛才林大夫交待了,您忘了麼?”
青棠想褚昉就是不懂懷孕的婦人在吃食上有何忌諱,也該記得林大夫剛才的話,怎麼這麼快就忘了?
褚昉又是一愣,他只想著陸鳶畏熱,不能叫她委屈了,哪裡知道這些。
方才林大夫說了那麼多,他愣愣的,只看見嘴唇動,一句話沒聽進去,看來明日還得去找林大夫一趟。
“下去吧。”
褚昉屏退青棠,從榻尾的圓凳上起身,想挨著陸鳶坐下,看看他小腹,竟不自覺往後退了兩步,生怕碰碎她似的。
快三個月了,那他之前那般莽撞……
他又往後退了一步,手足無措了會兒,望望手中摺扇,眼睛眨了下,看向陸鳶,聲音極輕地、好像稍大一些就能把她嚇住似的,問:“你能吹風麼?”
不能喝涼茶,若是也不能吹風,那她要怎麼捱?
陸鳶看著他退避三舍的樣子,唇角翹了翹,微微點頭。
褚昉便輕輕地搖起摺扇,手腕的力道緩慢地、有節奏地攀升,問陸鳶:“如此,可合適?”
陸鳶唇角抿起來,“太遠了。”
褚昉原地不動,只是加重了搖扇的力道。
“還是太遠。”陸鳶稍稍挪了挪身子,美人榻上騰出一片空地。
褚昉朝那空地看了看,明白陸鳶的意思。
遲疑少頃,他抬步,身姿雖依舊挺拔,卻放輕了腳步,沒發出一絲聲音,在榻上坐下。
他習慣性去攬妻子的腰,手還沒放上去,頓了頓,急忙又撤回來,坐得端端正正、規規矩矩,給妻子打扇。
過了會兒,大約實在按捺不住,他試探地問陸鳶:“能摸摸嗎?”
陸鳶微微抿著唇,眉目帶笑,朝他伸出手,牽引著他手按在自己小腹上,這才柔聲對他說:“照卿,你要做爹了。”
夏衫很薄,褚昉不敢太用力,只掌心輕輕貼在陸鳶裙上,像刺探敵情一般,一動不動潛伏了片刻,詫異抬頭:“他怎麼不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