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戲諸侯. 作品
第七百章 新酒等舊人
中土神洲,禮記學宮。
一場隆冬大雪,趁著學宮夫子士子正在問道做學問,茅小冬獨自坐在涼亭賞雪,輕輕搓手,輕輕默唸一篇膾炙人口的散文小品,天雲山水堤各一白,亭舟漁翁酒客皆一粒。
茅小冬當下心情並不輕鬆,因為山崖書院重返七十二書院之一,竟然拖了這麼些年,還是沒能敲定。如今寶瓶洲連那大瀆開鑿、大驪陪都的建造,都已收官,好像他茅小冬成了最拖後腿的那個。如果不是自己跟那頭大驪繡虎的關係,實在太差,又不願與崔瀺有任何交集,不然茅小冬早就寫信給崔瀺,說自己就這點本事,明擺著不濟事了,你趕緊換個有本事的來這邊主持大局,只要讓山崖書院重返文廟正統,我念你一份情便是。
只不過茅小冬很清楚,寫不寫信,沒什麼意義,崔瀺那個王八蛋,做人根本不會念舊,萬事只求一個結果。既然崔瀺選了自己帶隊遠遊,此後卻又不再過問,應該是崔瀺早有計較。
崔瀺可以等,茅小冬都快急得嗓子眼冒煙了。
桐葉洲已經亂成一鍋粥,禮記學宮這邊每天都有邸報傳閱,相較於扶搖洲與妖族大軍在沿海戰場上的各有勝負,尤其是扶搖洲那些上五境修士,都會盡量將戰場選擇海外,免得與大妖廝殺的各種仙家術法,不小心殃及地上的各大王朝屯集兵馬,除了上五境修士有此膽識之外,齊廷濟,周神芝,還有扶搖洲一位飛昇境修士一次聯袂突襲,大有關係。
反觀一開始就只採取據守態勢的桐葉洲,戰局簡直就是糜爛不堪,從山上仙家到世俗王朝,處處一觸即潰,如今只能靠著三大書院和那些宗字頭仙家苦苦支撐,玉圭宗只能說是守勢穩固,桐葉宗和扶乩宗稍有亂象,尤其是臨海的扶乩宗,轄境地界不斷收縮,唯獨太平山,最讓人刮目相看,在那座護攻守兼備的山水大陣庇護下,竟然能夠有一千修士聯袂殺出宗門、斬獲頗豐的壯舉,原本已跌一境的太平山老天君,在一洲三垣四象大陣與自家陣法的雙重加持之下,法相巍峨,手持大鏡,如仙人手託一輪明月,瑩澈四方,月光所照,太平山修士進退自如,殺敵如麻……
茅小冬恨不得卸掉副山主職務,去老龍城那邊守著。與其待在這邊每天干瞪眼,還不如做點實在事情。
茅小冬帶著一大幫書院學子跨洲遠遊至此,他這個當副山主的,既要護著學子們潛心讀書,儘量不要與學宮士子起衝突,還要爭取為山崖書院討回一個文廟七十二書院之一的頭銜,所以茅小冬這些年並不輕鬆。最關鍵的是,大驪繡虎沒有告訴茅小冬如何成事之法,而到了禮記學宮,大祭酒也未與茅小冬說如何才能通過考評,只讓茅小冬等待消息,茅小冬只能讓李寶瓶在內的三十多位讀書種子,靜下心來,好好讀書。
茅小冬其實有些愧疚,因為能否晉升七十二書院之一,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山主學問之高低、深淺。
以前師兄齊靜春在世時,山崖書院獲此殊榮,茅小冬半點不覺得困難,等到他來當家做主,就倍感無力。既然重返文廟書院,自己這個山主靠不住,照理說就只能靠學生了,可是在在生源一事上,無論是大驪京城的山崖書院,還是搬遷大隋的山崖書院,其實一直都爭不過觀湖書院,搬遷之前,山崖書院與觀湖書院都屬於七十二之一,但是寶瓶洲第一等的讀書種子,還是喜歡先去觀湖書院碰碰運氣,若是無法通過,才退而求其次,去往當時的大驪山崖書院,其實關於此事,連同茅小冬幾位副山主,大驪先帝在內,都頗有怨言,唯獨齊師兄始終隨意且從容,不管書院來什麼樣的士子學生,讓夫子先生們們只管用心教一樣的學問。
在齊靜春擔任山主之時,山崖書院在某件事上,一直雷打不動,就是每年都會從地方州郡、縣學選取一撥寒族子弟,哪怕這些人的學問底子極差,書院依舊年年收取,齊靜春會親自為他們傳授學問。所以很大程度上,寶瓶洲許多天資聰穎、家世極好的那撥拔尖讀書種子,不太願意來山崖書院求學,也有不願與這撥寒庶學生同窗為伍的心思。
茅小冬記得很清楚,大驪先帝曾經蒞臨書院,對師兄有過暗示,表示大驪京學願意收納這撥寒族士子,保證不會虧待、耽誤這些讀書人,不但如此,大驪官場還一定專門為他們開闢出一條順遂仕途,齊先生和書院是不是就不用勞心了?以齊先生的學問,大可以揀選書院最好的讀書種子。
師兄直接笑言一句,大驪宋氏就算要忘本,也太早了些。
此事才不了了之。
所以在去往驪珠洞天之前,山主齊靜春沒有什麼嫡傳弟子的說法,相對學問根基深的高門之子也教,來自市井鄉野的寒庶子弟也親自教。
茅小冬自己對這禮記學宮其實並不陌生,曾經與左右、齊靜春兩位師兄一起來此遊學,結果兩位師兄沒待多久,將他一個人丟在這邊,招呼不打就走了,只留下一封書信,齊師兄在信上說了一番師兄該說的言語,指出茅小冬求學方向,應該與誰求教治學之道,該在哪些聖賢書籍上下功夫,反正都很能寬慰人心。
左師兄卻在信的末尾,要他茅小冬放心,給人欺負了,與師兄知會一聲,記得不要勞煩先生,因為師兄很閒,先生很忙。
這讓茅小冬怎麼能夠放心?茅小冬除了涉及先生學問之外,哪敢隨便與左右喊冤訴苦。左師兄每次不出手則已,哪次出手不要先生親自收拾爛攤子,再者禮聖一脈,一向與自家先生友善。所以當年茅小冬只能硬著頭皮放心,在此治學數年。
茅小冬走出涼亭,在階下看那楹聯。
事需身歷,再去言之有物。
字與心融,才覺書中有味。
茅小冬轉頭望去,看到了手持行山杖、身穿紅棉襖的李寶瓶。
等李寶瓶走到身邊,茅小冬輕聲笑道:“又翹課了?”
李寶瓶點點頭,又搖搖頭,“事先與夫子打過招呼了,要與種先生、疊嶂姐姐他們一起去油囊湖賞雪。”
種秋和曹晴朗當初離開劍氣長城後,與崔東山、裴錢分開,後者返回寶瓶洲,他們卻遊歷了南婆娑洲的醇儒陳氏,再來到中土神洲,負笈遊學,一走就是數年之久,最終來到了禮記學宮,聽聞茅山主和李寶瓶剛好在學宮求學,就在這邊停步。
在此期間,陳三秋和疊嶂又來到禮記學宮,陳三秋已經成為學宮儒生,疊嶂卻是要等個人,不湊巧,疊嶂要找的那位朋友,據說跟隨聖人去了第五座天下。
茅小冬笑道:“那油囊湖有什麼可去的,馬屁湖才對,大手筆個什麼。”
然後茅小冬小聲道:“寶瓶,這些一己之見的自家言語,我與你悄悄說、你聽了忘記就是了,別對外說。”
李寶瓶說道:“我不會隨便說他人文章高下、為人優劣的,哪怕真要提及此人,也當與那崇雅黜浮的學問宗旨,一併與人說了。我不會只揪著‘油囊取得天河水,將添上壽萬年杯’這一句,與人糾纏不清,‘書觀千載近’,‘綠水逶迤去’,都是極好的。”
茅小冬笑著點頭,“很好。治學論道與為人處世,都要這般中正平和。”
李寶瓶猶豫了一下,說道:“茅先生不要太憂心。”
先前她是遠遠看見茅先生獨自賞景,李寶瓶才來這邊跟茅山主打聲招呼。
茅小冬笑道:“憂心難免,卻也不會憂心太過,你不要擔心。”
李寶瓶告辭離去。
與一起去油囊湖賞雪的種秋,曹晴朗,還有疊嶂姐姐重聚。
陳三秋如今是學宮儒生,不好逃課。再就是陳三秋雖然在劍氣長城那邊看書不少,但是真正到了學宮求學,才發現追趕不易。
而且陳三秋是莫名其妙成為的學宮儒生,剛到了禮記學宮,就有一位神色和藹的老先生找到了他,一起閒聊賞景,陳三秋是後來才知道對方竟然是學宮大祭酒。所以陳三秋求學勤勉,因為在從南婆娑洲到中土神洲的遊歷途中,躋身了元嬰境,所以比起許多都不算修道之人的學宮士子,陳三秋也有自己的優勢,白天夫子傳道,晚上自己讀書,還可以同時溫養劍意,不知疲倦。
疊嶂依舊是金丹瓶頸,倒也沒覺得有什麼,畢竟陳三秋是劍氣長城公認的讀書種子,飛劍的本命神通又與文運有關,陳三秋破境很正常,何況疊嶂如今有一種心絃緊繃轉入驟然鬆散的狀態,好像離開了廝殺慘烈的劍氣長城後,她就不知道該做什麼了。
一想到某天就與那位儒家君子重逢,疊嶂會緊張。而第五座天下,又需要百年之後才開門,到時候她和陳三秋才能去那個異鄉、家鄉難分的地方,去見寧姚他們。
所以李寶瓶才會經常拉著疊嶂姐姐閒逛散心。
茅小冬望向他們離開的方向。
紅棉襖李寶瓶,還有那個青衫書生曹晴朗,都習慣性手持行山杖出遊。
茅小冬撫須而笑,比較欣慰。心中積鬱,隨雪落地。
不管如何,自己這一文脈的香火,終究是不再那麼風雨飄搖、好似隨時會消失了。
茅小冬對曹晴朗印象很好。而曹晴朗又是小師弟陳平安的嫡傳弟子。
按輩分,得喊自己師伯的!
事實上,曹晴朗與自己初次見面,便是作揖喊師伯。
茅小冬如何能夠不高興?
因為某些事情,小寶瓶、林守一他們都只能喊自己茅山主或是茅先生。而茅小冬自己也沒有收取嫡傳弟子。
小姑娘裴錢終究是陳平安的拳法弟子,所以到最後,文聖一脈最為名正言順的第三代弟子,暫時就只有一個曹晴朗。
這位高大老人轉身離開涼亭,讀書去,打算回住處溫一壺酒,大雪天開窗翻書,一絕。
不料身後有人笑著喊道:“小冬啊。”
茅小冬一下子就熱淚盈眶,緩緩轉身,立即作揖,久久不願起身,低頭顫聲道:“學生拜見先生!”
老秀才等了會兒,還是不見那學生起身,有些無奈,只得從臺階上走下,來到茅小冬身邊,幾乎矮了一個頭的老秀才踮起腳跟,拍了拍弟子的肩頭,“鬧哪樣嘛,先生好不容易板著臉裝回先生,你也沒能瞧見,白瞎了先生好不容易醞釀出來的夫子風範。”
茅小冬趕緊直腰,又微微佝僂,牙齒打顫,激動不已。又畢恭畢敬稱呼了一聲先生。
自己已經百多年,不曾見到先生一面了。
自己這位先生,個子不高,學問卻地厚天高!
老秀才點點頭,“事不過三,可以了啊。小冬啊,真不是先生埋怨你,每次瞧見你作揖行禮,先生都要心慌,當年就覺得是在給走了的人,上香拜掛像呢。”
茅小冬愧疚道:“是學生錯了。”
老秀才無奈道:“錯什麼錯,是先生太不計較禮數,學生又太重禮數,都是好事啊。唉,小冬啊,你真該學學你小師弟。”
茅小冬不知所措,只好又認個了錯。
老秀才帶著茅小冬走入涼亭,茅小冬始終低了先生一臺階。
最後與先生相對而坐,茅小冬挺直腰桿,正襟危坐。
老秀才也不怪這學生沒眼力勁,就是有些心疼。
老秀才突然站起身,跳起來朝外吐了一口唾沫,“一身學問天地鳴,兩袖清風無餘物,油囊取得天河水,口含天憲造大湖……我呸!”
老秀才對茅小冬和小寶瓶先前議論之人,觀感尚可,只是對後世那些以詩詞諂媚此人的士子,那是真恨不得將詩篇編撰成冊,丟到某國地方文廟裡邊去,再問那位被追諡文貞公的傢伙,自己臉紅不臉紅。不過此人在世時的制藝、策論之術,確實不俗。
茅小冬眼觀鼻鼻觀心,紋絲不動,心如止水。
反正先生說什麼做什麼都對。
老秀才坐回原位,說道:“油囊湖的爛熟酒倒是真好喝,價格還公道,就是君子賢人買酒一律半價的規矩,太不友善,秀才咋了,秀才不是功名啊。”
茅小冬一言不發,只是豎耳聆聽先生教誨。
老秀才等了半天,也沒能等到學生主動提及最近的文廟爭論一事,大為遺憾,這種事自己起話頭,就太沒勁了。
茅小冬只是端坐對面,由衷覺得自己先生不拘小節,卻做遍了天下壯舉。
老秀才笑道:“早些時候,在劍氣長城酒鋪那邊,與左右,還有你小師弟一起喝酒,陳平安說起你教書傳道一事,最像我,醇厚平和,還說你小心翼翼治學,戰戰兢兢教書。”
茅小冬趕緊起身,“弟子愧不敢當。”
老秀才緩緩道:“若是弟子不如先生,再傳弟子不如弟子,傳道一事,難不成就只能靠至聖先師事必躬親?你要是打心眼覺得愧不敢當,那你就真是愧不敢當了。真正的尊師重道,是要弟子們在學問上,別開生面,獨樹一幟,這才是真正的尊師重道啊。我心目中的茅小冬,應該見我,執弟子禮,但是禮數完畢,就敢與先生說幾句學問不妥當處。茅小冬,可有自認辛苦治學百年,有那高出先生學問處,或是可為先生學問查漏補缺處?哪怕只有一處都好。”
茅小冬起身之後就沒有落座,愧疚萬分,搖頭道:“暫時還不曾有。”
老秀才竟是也沒有生氣,反而神色溫和道:“知己不知是知也,也不算全然無用。再接再厲便是。”
老秀才停頓片刻,微笑道:“畢竟你先生的學問,還是很高的。”
茅小冬站在那裡,一時間有些兩難,既想要落座,免得高過先生太多,不合禮,又想要束手而立,聽先生傳道,合乎禮。
老秀才抬頭望向茅小冬,笑道:“還沒有破開元嬰瓶頸啊,這就不太善嘍。不該如此的,以你茅小冬的心性和學問,早該破境了才對。”
茅小冬又是愧疚。
老秀才問道:“禮之三本為何物?”
茅小冬剛要說話。
老秀才伸手指心,“自問自答。”
身材高大的茅小冬站在涼亭當中,怔怔出神。
老秀才好像自言自語道:“亭如人心休歇處,有些世道如這風雪,懷揣著幾本聖賢書,知曉幾個聖賢理,走出涼亭外,便能不冷了嗎?”
老秀才一樣是自問自答:“我倒覺得真就不冷了幾分,可以讓人走多幾步風雪路的。”
茅小冬望向涼亭外的大雪,脫口而出道:“君子之學美其身,禮者所以正身也。口能言之身能行之,學至於行之而止,君子德之極也。”
老秀才一拍大腿,道:“善!”
亭外風雪隨之靜止。
茅小冬緩緩落座,雪停時分,就已經躋身玉璞境。不但如此,亭外楹聯那些文字,熠熠生輝,大雪這才繼續落在人間。
老秀才突然問道:“涼亭外,你以一副熱心腸走遠路,路邊還有那麼多凍手凍腳直哆嗦的人,你又當如何?這些人可能從未讀過書,酷寒時節,一個個衣衫單薄,又能如何讀書?一個自身已經不愁冷暖的教書匠,在人耳邊絮絮叨叨,豈不是徒惹人厭?”
茅小冬陷入沉思,甚至對於自己先生的悄然離去,都渾然不覺。
老秀才與身邊那位學宮大祭酒笑呵呵說道:“怎麼講?”
大祭酒說道:“即刻起,崔瀺在信上說過,只要茅小冬破境,即刻起,換成他崔瀺,來當山崖書院的新任山主。”
老秀才笑道:“別忘了讓山崖書院重返七十二書院之列。”
後者作揖行禮,領命行事。
老秀才突然說道:“跟你借個‘山’字。你要是拒絕,是合情合理的,我絕不為難,我跟你先生許久沒見了……”
大祭酒原本還有些猶豫,聽到這裡,果斷答應下來。
老秀才拍了拍對方肩膀,讚歎道:“小事不糊塗,大事更果決。禮聖先生收弟子,只是略遜一籌啊。”
堂堂學宮大祭酒,一時間無言以對。
與文聖問道求學,以及與老秀才閒聊,那是一個天一個地。
李寶瓶一行人剛剛走出禮記學宮大門。
李寶瓶突然笑道:“文聖老先生。”
只對他們現出身形的老秀才,擺手示意眾人不用與自己打招呼,免得讓旁人一驚一乍,不過言談無忌。
種秋,曹晴朗和疊嶂也就不再行禮致意,曹晴朗只是喊了一聲師祖,老秀才點點頭,笑開了花。
老秀才與他們結伴而行去往油囊湖,一路上無人注意。
李寶瓶他們踩在雪地裡,咯吱作響。
唯有老秀才在行走間,飄蕩無蹤跡。
合道天地之後,得山河之助,受天地之重。
讀書人一貫如此,老秀才對自己的著書立傳、收取弟子、傳授學問、與人吵架、酒品極好等等眾多事,一向自豪毫不掩飾,唯獨此事,不覺得有任何值得稱道的地方,誰誇誰罵人,我跟誰急。
老秀才走在小寶瓶和曹晴朗之間,左看右看,滿臉笑意。
我文聖一脈,需要人多嗎?
老秀才大手一揮,去他孃的人多勢眾。
李寶瓶輕聲道:“文聖老先生,聽說你合道天地了,真是頂天立地大丈夫,個子很高了。”
老秀才又立即笑得合不攏嘴,擺擺手,說哪裡哪裡,還好還好。
小寶瓶的夸人,還是要收下的。
曹晴朗說道:“師祖辛苦了。”
先生的先生,便是自家師祖。
老秀才笑道小事小事,你們年紀輕輕就遊學萬里,才是真辛苦。
曹晴朗猶豫了一下,問道:“師祖,關於制名以指實,有些想不明白的地方。”
老秀才點點頭,笑問道:“在詢問之前,你覺得師祖學問,最讓你有用的地方在何處?或者說你最想要化為己用,是什麼?不著急,慢慢想。不是什麼考校問對,不用緊張,就當是我們閒聊。”
一旁種秋有些期待曹晴朗的答案。
曹晴朗顯然早有定論,沒有任何猶豫,說道:“師祖著作,逐字逐句,我都反覆讀過,有些理解尚淺,有些可能尚未入門,依舊懵懂,不過一個最大的感受,就是師祖闡述道理,最穩當。所說之理,深遠,說理之法,卻淺,故而某個道理所在,像那視野遠處,依稀可見之絕美風景,可後人腳下所行之路,並不崎嶇,大道直去,平坦易行,故而讓人不覺半點辛苦。”
老秀才使勁點頭道:“對嘍對嘍。”
李寶瓶輕輕點頭,補充道:“小師叔早早就說過,文聖老先生就像一個人走在前邊,一路使勁丟錢在地,一個個極好卻偏不收錢的學問道理,像那那遍地銅錢、財寶,能夠讓後世讀書人‘不斷撿錢,用心一也’,都不是什麼需要費勁挖採的金山銀山,翻開了一頁書,就能立即掙著錢的。”
老秀才聽得愈發神采飛揚,以拳擊掌數次,然後立即撫須而笑,畢竟是師祖,講點臉面。
老秀才甚至覺得自己弟子收取的學生們,很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嘛。
所以老秀才最後說道:“寶瓶,晴朗,當然還有種先生,你們以後若有疑問,可以問茅小冬,他求學,不會學錯,當先生,不會教錯,很了不得。”
種秋笑道:“聽聞油囊湖有爛熟酒,我來出錢,請文聖先生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