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6 章 番外四(下)
謝疑被懷中人的小動作驚醒後,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
只是很詫異蘇知為什麼會躺在他懷裡,還這麼依賴地環著他的腰。
要不是他對蘇知身上的氣息熟悉到刻入骨血裡,差點還以為有別人爬了他的床。
謝疑心中險些生出暴戾的念頭。
他和蘇知這段時間門因為他的索求無度,關係特別緊張。
蘇知惱火的要命,睡覺的時候背對著恨不得離他八米遠。
謝疑只能趁他睡著之後從背後抱他一陣子,天亮前就要鬆開,動作不能太重,不然把人驚醒,就連這點福利也沒有了。
直到腦海中陌生的記憶浮現出來,淹沒了他。
半小時後,他意識到,他不知緣由地穿越到了另一個時空的自己身上。
在這個世界裡,他和蘇知的開端依舊不好,兩人剛確定關係,謝疑就壓抑不住暴露出自己偏執扭曲的真面目,蘇知被他嚇到,產生抗拒心理,但他又不願意放手,兩個人就這麼古怪地糾纏在一起。
說戀愛不像戀愛,說包養又是謝疑單方面的強求。
之後的前兩年也跟他記憶中的一樣,直到他們在一起的第二年,事情發生了變化。
一場酒醉後,蘇知不知為何態度軟化,願意主動靠近他。
從那之後,兩個人之間門橫亙的冰稜飛速消融,不過用了小几個月的時間門,他們之間門就徹底說開,蘇知接受了他的一切,主動伸手把他從雪地中帶回去,他們就再也沒有分開過。
之後更是全網出櫃,鬧得沸沸揚揚。
幾乎每個上網時間門長點的人,都知道他們毫不掩飾的關係。
美好的好似一場童話,即使在最好的想象中,他也沒有想到過他和蘇知會有這樣的結局。
……會得到這麼好的待遇。
這一段,是他的記憶,又不是他的記憶。
是存在於另一個時空中,不知為何成為了分叉枝丫世界的那一個自己的記憶。
他的呼吸漸漸亂起來。
雖然接收到了這段記憶,但他的某部分情感仍舊停留在上一世的狀態中,停留在他即將要和蘇知分開的陰霾中,停留在窮途末路前最後的黑暗中。
他最狼狽也最痛苦的時刻。
乍一接受到這麼大的信息量,接收到“他在這個時間門線和蘇知的感情很好”,這個本應該對他而言應當是個從天而降的餡餅一樣的消息,他心中第一時間門湧現出的卻並不是喜悅和快樂,而且成片的黑霧。
如同幾百只帶著劇毒的螞蟻一同腐蝕他的心臟,他的心臟被啃噬出一個洞窟,從其中流出苦澀陰鬱的毒液。
有一個聲音在惡意的叫囂。
憑什麼——
憑什麼這個世界的他可以如此輕易地得到蘇知的親近?憑什麼可以被蘇知撿回家?
憑什麼可以得到那份他幾乎死也沒有得到的青睞?
謝疑知道這是他自己,知道他們本質上是一個人。
但人心的嫉妒就是這麼不講道理。
即使是自己,即使是一個人,他也會難以抑制地從心中生出酸澀,生出想要撕碎的兇意,他的天性就是這麼扭曲。
如同幽靈般的那一部分和本身重疊,一同檢閱著那些點滴的記憶。
看見那天酒醉後,蘇知懵懵懂懂中帶著幾分委屈地說:“帶我回家。”
看到他有點嬌氣地要求“自己”為他做飯,從回望的角度,他忽然清晰地認識到:蘇知開始向他索取。
而沒有期待的人是不會索取的,只有期望得到什麼、想抓住什麼,才會衍生出“要求”。
而期望大多發生在親近的關係中。
尤其是對蘇知這種比較淡、和人算的過於清楚的性格而言,讓他對一個人主動要求什麼,幾乎是一件不可能會發生的事。
而一旦發生了,就說明那個人在他心中的份量已經無可替代。
看到兩人在辦公室明明鬧得不愉快,蘇知被他蠻橫的親熱鬧得生了氣,他抱著蘇知道歉,兩人一起看窗外的景色,看到那架從雲間門掠過的飛機,緩緩劃破堆疊累重的雲層,新的光亮透照下來。
最後,氣氛竟然奇異地平和了下來。
不僅沒有生出裂痕,反而像是彼此都確認了一些東西,冰山無聲地消融了一角。
看到蘇知和自己的堂哥見了面,他心中原本生出了無限的陰鬱戾氣,卻被蘇知回家時一個不經意的靠近打破。
蘇知無意識地過來汲取他身上的氣息,說了很多他堂哥的壞話。
都說一段友誼的加深是通過一起說人壞話來完成的,這個道理大概在愛情中也通用。
……
看到他們去A大訪問,蘇知第一次為“自己”吃醋,被他發現逼迫著承認的時候,侷促得脖頸都紅了。
學校湖旁的梔子花落在他肩頭,奶油的香氣縈繞,像一場馥郁美好的夢境。兩個人在別墅中鬼混了一整個週末,蘇知被他用玫瑰花做壞事的氣得夠嗆。
但一看就知道那股氣壓根沒生起來,連狠心咬他兩口都沒有,此時就已經很好欺負了。
看到煙花下的那個吻。
酒店外的煙火美不美他並不能感知到,他從沒有欣賞美景的餘興,這世上的所有景色對他而言都並沒有區別。
他既不能從中得到放鬆,也無法欣賞到它們觸動人心的特質。
但或許是那天因為懷中的人,江邊的煙花從此以後成了他記憶中最美的一道風景,他第一次意識到這些璀璨的顏色聚合在一起再轟然炸開,能帶給人什麼樣的餘震。
在那之後,謝氏每年都會有一個團建項目是請員工參加煙火活動,漸漸成了慣例。
但只有當事人知道那是為了紀念什麼。
……
最後,看到他們一起去了雪國,在那裡他們先是度過了一兩天溫馨旖旎的生活,窗外雪花噗噗簌簌地落下,在他們在一片皚皚雪色中緊密相連,看到雪日初升,橙黃溫暖。
然後就是他酒後的失控,突然爆發的一場矛盾,蘇知崩潰地哭得很慘。
這次是真的生氣了,把他的手掌咬得出血,他抱著哄了很久才哄住。
但蘇知那時已經太心軟,或許早就心軟的不成樣子,在他生病入院後自發地沒再和他計較,反而很主動地照顧他。
即使在無聊的病房,一切也因為那個會和自己相擁而眠的身影變得多了一絲生動的色彩。
蘇知在病房中特別侷促,只肯天黑後燈光完全熄滅,才肯讓他做一些稍微逾越的舉動,聲音也是輕輕的,偶爾一聲悶哼。
他記得蘇知攥緊被子邊緣的指節。
最後他看到自己又生出那個念頭,日漸加深,只是還沒最終下定決心,就被蘇知撞破。
他無處可藏,選擇向蘇知坦白了一切。
本以為會被徹底拋棄,卻沒想到,身上還沒被白雪浸透,蘇知就走了回來。
對他說:“跟我回家。”
異樣開始的時候,蘇知對他說的第一句話,是讓自己帶他回家。
到最後那一幕,卻最終是蘇知主動伸出了手,把他帶回了家。
好像某種冥冥之中的命中註定。
他們最終都會回到那個共同的家。
其實蘇知靠近的進度並不快。
好像一隻有點笨拙的小鳥雀,沒有來得及學習到足夠的捕獵技巧就要被迫獨自生存。
遇到小隻一點的獵物還好說,遇到比自己腦袋還大的那種,明明自己也饞,還是一下子就歇菜了,笨手笨腳不知所措,要是那個“獵物”再兇一點反過來想吃掉他,還會嚇得炸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