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涼雨 作品

第 216 章 瀾霓公寓(四合一)


 方遙不意外在夏秋冬的光影裡看見朱炎,但為什麼敲朱炎家門的卻是駱光明?而且旅途從不會在投射影像裡慷慨贈送未曾觸及的線索或信息。

 哦,方遙轉瞬瞭然,是小隊裡的其他人把駱光明和朱炎的關係探索出來了。

 想到此處,他才第一次從冰色雪花裡調取行程進度認真看,果然,在自己沒注意到的時候,主線、支線、隱藏線等各個行程都咻咻咻地往前走,這會兒甚至有兩條支線已達90%。

 唯一美中不足是看不到進程內容……

 “方遙,能聽見嗎?”耳內忽然響起的聲音,中斷仙女思緒。

 獲得遊戲勝利的6f,終於破除屏蔽,迎來了大橘大利電話機——

 “所以當前情況就是這樣。”武笑笑一次性說完全部彙總信息,累得堪比跑了個半馬,呼吸都在喘,“信息量有點大,你先消化消化。”

 方遙:“好了。”

 ……要不要這麼快啊!

 武笑笑:“那你聽完這些錯綜複雜的關係糾葛有什麼感受?”

 方遙:“哦,好熱鬧。”

 武笑笑:“……”敷衍得讓人流淚。

 這個地球上到底還有沒有能讓雲星仙女在意的事兒?

 好像還是有的——

 方遙:“我讓喬治返回十樓再去找羅漾了,它去沒去?”

 武笑笑:“去了,然後隊長又讓它去找一匹好人,剛才我和好人通話被中斷的時候,貓貓還在9f。”

 方遙點點頭,沒什麼想問的了,相比其他人獲得的信息,他這裡的進展微不足道,一句話就能說明:“我贏了遊戲,拿到四個盒子,裡面應該都是夏秋冬的秘密。”

 武笑笑:“夏秋冬的秘密?”

 方遙:“我還在看第一個。”

 投射影像裡,駱光明仍在801門外鍥而不捨,若不聯繫過往,這畫面就是一個大寫的深情。

 但在補充完武笑笑給的信息後,方遙便輕而易舉確認了時間線——駱光明第一次找到朱炎住的801時,花言巧語對方心軟開了門,卻還是失控動手,嚇得朱炎逃到孫茹家,這才有了武笑笑在孫茹那邊看見的她幫朱炎處理傷口的過往。而當前自己正在看的,是繼那之後,不甘心的駱光明第二次找上門。

 所以駱光明才會說“再給我開一次門好不好”。

 “我給過了……”在光影投射了這麼久後,801內第一次傳出朱炎聲音,痛苦而沙啞。

 “寶寶?”駱光明怔住,一時不確定是不是自己幻聽。

 “你讓我給你解釋的機會,”門內聽起來在不住地深呼吸,控制情緒,“可自從我發現那些事,你有無數次的機會解釋它們,但你從來沒有,你做的只是假裝那些事情已經過去,你試圖讓我把注意力只放在我們之間的關係上,但問題的根本從來不在我們之間,而在於你。”

 停頓良久,門內彷彿才鼓足勇氣,說:“我覺得你……很可怕。”

 駱光明額頭抵著門,沉默,走廊光線太暗,辨不清他的情緒。然而他緊繃的身體已然鬆弛下來,帶著某種隱秘的、盡在掌握的安心。

 消防門外的夏秋冬側過身,背靠樓道牆壁,百無聊賴點燃一根菸,在迷離的白霧裡,看熱鬧的興致忽然淡了。

 真想分就別給回應,給了回應就分不乾淨。這道理他懂,敲門的那個男人更懂。接下來沒什麼看頭了,門裡那個傢伙一聽聲音就是容易心軟的,遲早會給外面的男人開門。

 今年畢業的大學生是吧,談的戀愛太少,被牽著鼻子走很正常。

 夏秋冬隨意撣撣菸灰,準備掉頭走人,忽然聽見門裡又說:“或許你也不是不想解釋,而是你比誰都清楚,那些事情……許塵也好,網站也好,哪怕是最巧舌如簧的人了,你選擇拿我對你的感情來綁架我。”

 許塵?前任?

 網站又是什麼?

 夏秋冬本以為只是一段普通的同性糾葛,但好像……還要更豐富精彩?

 不過真正讓他重新回到消防門外的,是那一句“你選擇拿我對你的感情來綁架我”。801裡的傢伙聽起來明明怕得要死,連聲音都在抖,卻做著最堅定的控訴。

 駱光明似乎也有點意外,笑了一下:“我都不知道你這麼會說,明明從學校逃跑的時候,連給我發條短信,措辭都小心翼翼怕我生氣……”

 “朱炎,”他的聲音忽地低下來,如情人呢喃,“誰把你帶壞了?”

 上一秒還在控訴的朱炎忽然噤聲,似敏銳感覺到某種熟悉的恐懼。

 駱光明聲音裡的笑意更濃,眼底卻是冷的:“還是說你在樓裡找到新男人了,所以才變得這麼有底氣?”

 “你到底在說什麼……”朱炎終於顫著聲音回應,帶著不可置信的荒謬。

 不料駱光明又話鋒一轉:“應該不會,你膽子小得和我談了那麼久戀愛都不敢上床,還沒和我分乾淨就移情別戀這種事,你做不來。”

 “我見到許塵了。”或許是被逼到極限,門內毫無預警拋出重磅炸彈。

 夏秋冬之所以肯定這消息足夠震撼,是因為門外一直遊刃有餘的傢伙,聞言整個人都愣住了。

 半晌,才一半困惑一半懷疑地問:“誰?”

 “許塵,”朱炎說,終於在這場近乎窒息的隔門交涉中,第一次找到主動權,“他在這棟公寓402自殺的,你不知道嗎?”

 駱光明沉默下來。

 無論是夏秋冬還是朱炎,都從這沉默裡得到了答案。

 “一個那麼愛你的人,為你死了,你居然連他在哪裡自殺的都不知道。”朱炎笑,笑著笑著就哭了。

 駱光明在“我見到許塵了”這種荒謬話面前都只是愣了一下,卻在聽見朱炎哭聲時,黯淡下臉色,皺了眉:“別哭,”他說,“我不喜歡你為別人哭。”

 夏秋冬以為門外這傢伙是一視同仁渣掉所有戀愛對象,但現在看,男人至少對門內這個叫做“朱炎”的寶寶,比對那個死掉的“許塵”上心多了。

 一個上門求複合,一個隔門大聲哭……夏秋冬後知後覺,這好像還真是一段真愛,要不,自己這個外人走?

 “駱光明,你信不信宿命?”哭腔還沒收住的朱炎,忽然問。

 駱光明扯起一抹嘲諷:“你又要說你遇見許塵了?怎麼遇見,撞鬼?”

 夏秋冬第二次被定住險些離去的腳步,差點忘了,朱炎說見到了這個已經死掉的許塵。

 俗套的戀愛糾葛很沒勁,但加入鬼魅色彩就截然不同——夏秋冬很不想承認,自己又被控住了。

 可惜朱炎講不出繪聲繪色,只是平實敘述著:“對啊,就是撞鬼。我租這裡,是因為夠便宜,我身上的錢只租得起這裡,可才住進來沒多久,就被一個每到午夜便滿樓遊蕩的阿飄纏住了,總是在我挑燈夜戰的時候過來騷擾,非要拉著我聽他生前甜蜜的愛情故事……”

 “我第一眼就把他認出來了,我自己都沒想到,只看過一次的照片,我記得那麼清楚……”

 “我當時怕極了,以為他是來找我索命的,以為他對你下不了手,只能把恨轉移到我這個現任身上……”

 “結果他根本不認識我,他說他是順著燈光找過他最後悔的就是活著的時候沒認真讀書,在大學裡光顧著談戀愛了……”

 “許塵他真的很有趣,很可愛,你總說我幼稚,可他比我還像一個小孩子,他說他男朋友對他很好,是他自己配不上,他說他特想再回學校看看,但被束縛在這棟公寓離不開,而且也怕這麼飄回去把男朋友嚇著……”

 就這麼講了好半天,朱炎才發現門外已經安靜很久了。

 “駱光明?”朱炎試探性地問,“你還在嗎?”

 “在。”只是男人用手擋住了貓眼,似乎還沒想好要用什麼表情來面對這個荒唐的故事,悔不當初太假,純粹當編的瞎話聽,又怕門裡編得那麼認真的傢伙生氣。

 別說駱光明不信,夏秋冬也很難把朱炎的講述當真,不過拋開撞鬼什麼的,“許塵死在這棟公寓402”這一“故事基礎”,應該沒作假,他記得四樓的確是凶宅,那一整層都沒人敢住。

 聽到男人回應,朱炎才又問:“你不害怕嗎,在你和我說話的時候,許塵很可能就飄蕩在這棟樓的某處。”

 駱光明輕鬆道:“你不是說他午夜出來麼,現在才傍晚。”

 朱炎終於遲鈍地聽出來:“你根本沒信,是不是?”

 駱光明反問:“你是希望我信,還是希望看到我信了之後的恐懼害怕?”

 朱炎:“……”

 天真。夏秋冬毫不客氣對朱炎的“恐嚇手段”下了評語。退一萬步說,就算故事是真的,就算他真撞見了門外男人死去的前任,一個連活著都能為自己去死,死後又不忘追憶甜蜜的“鬼”,門外這個叫駱光明的傢伙為什麼要怕?

 既不怕,也不信,然而這樣的駱光明在朱炎的沉默裡,還是主動妥協:“好吧,如果你下次再見到許塵,替我向他道歉。”

 801門後仍無聲音,也不知朱炎信了還是沒信。

 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走廊就這麼安靜著。

 朱炎一直沒回應,駱光明也不再咄咄逼人,夏秋冬在樓道里抽完了第二支菸。

 終於,駱光明的手離開貓眼,整個身體疲憊地坐下來,側過肩膀輕輕倚向門板。

 他身上有一種天然的勢在必得,即使示弱時也難掩,然而此時此刻,卻第一次淡了,罕見地、或許連他自己都沒察覺地露出一點真實內裡:“朱炎,”他靜靜地說,也不管對方是否在聽,“我談過很多人,每一次都是我先覺得沒意思了,但我又不喜歡主動提分手,因為可以預想到一定會被要死要活地糾纏,跟許塵談的時候也一樣,他很好,可也沒什麼特別……”

 過了很久,夏秋冬才聽見朱炎乾澀地問:“那你為什麼還要談?你明明沒有真心,卻騙別人的真心。”

 他替自己問,也替被駱光明傷害過的所有人。

 “不知道,”駱光明已沒了平日偽裝的溫和,目光冰涼地聳聳肩,“可能是無聊吧,讀書很無聊,上課很無聊,學業、考試對我而言都沒什麼難度,我想找點有意思的事情做,不然感覺不到在活著,你明白嗎?”

 朱炎:“我不明白……”

 “那就不明白吧,”駱光明寵溺地笑笑,“你只需要知道,你和他們不一樣。”

 他等著朱炎問,有什麼不一樣,可惜沒等來。

 門內回他的只有沉默。

 駱光明更貼近地靠住門板,有點受傷,有點失望,但很快又打起精神,自顧自繼續:“很奇怪,我們談了這麼久,但我從來沒想過和你分手,起初我以為是征服欲作祟,因為你一直不願意跟我和我上床,然而我設想過很多次,如果有一天你同意了,像以前我所有交往過的人一樣,徹底對我臣服,我會不會厭倦……”

 “答案是仍舊不會,”駱光明說得很慢,卻篤定,“我有時甚至會暢想我們在一起很久很久以後的未來,每一次的暢想都不一樣,但僅僅是暢想的過程都讓我覺得很高興。”

 “朱炎,”他最後說,“我不知道怎麼去談一場健康的戀愛,你教我好不好?”

 或許是吸取前次“登門死纏爛打”的教訓,放下這最後一句,男人便乾脆利落起身離開,留給朱炎足夠的時間,下次再來要回答。

 電梯仍在維修。

 駱光明又一次走進樓道,與大大方方“看熱鬧”的夏秋冬撞了個正著。

 夏秋冬微微頷首,禮貌給求複合未果的男人讓開道。

 明明被窺探了隱私,可駱光明神情裡並未有狼狽或尷尬,僅是看了看這個偷聽的“陌生女人”,沒說什麼,便坦然轉身走下樓梯。

 夏秋冬目送對方身影消失,拋開別的不談,至少在“心理素質”這一點上,他對駱光明給與肯定。

 熱鬧看完,煙也抽完,夏秋冬理所當然準備走。

 801的門開了。

 第三次被定住腳步的夏秋冬:“……”

 走廊裡,一顆腦袋探出801的門,有些不安地張望,彷彿在確定駱光明是不是真走了。

 夏秋冬無語。這要是人沒走呢,只是假裝走了實則藏在暗處,就等你傻了吧唧開門殺一個回馬槍,怎麼辦?

 沒腦子到這種地步,活該被人拿捏。

 嫌棄歸嫌棄,夏秋冬還是趁機看了一眼這個叫做朱炎的傢伙。

 頭髮亂糟,雙目無神,眼底鐵青,一身疲憊,瘦胳膊瘦腿就佔個皮膚白,還是那種不健康的、一看就總不曬太陽的白。

 ……不過自己這個晝伏夜出的作息,好像在曬太陽方面也沒什麼資格說對方,夏秋冬忽然反省。

 下方突然傳來上樓的腳步聲。

 夏秋冬一愣,不會真讓自己猜中,駱光明殺了個回馬槍吧。

 人未到,酒氣先至。

 “嗝……”醉醺醺的聲音伴隨凌亂腳步,而後本尊才打著酒嗝現身,左手拿著一罐啤酒,右手抓著樓梯欄杆,一步三晃地往樓上來,欄杆的灰都讓他粗糙的手給擦乾淨了。

 麻久友。

 夏秋冬認出這位住在三樓的鄰居。

 對方卻沒認出他,或者說喝到上頭的男人現在認不出任何人,只依稀辨認出樓梯上方有個女人,又高又好看。

 “嘿嘿,美女……”喝醉的中年男人一步三晃走上來,藉著酒勁兒就伸手往夏秋冬身上摸。

 夏秋冬躲開,忍住一腳把對方踹下樓的衝動。不是他脾氣好,是知道自己下手太狠,容易摟不住,這要給人踹出個好歹,陪醫藥費無所謂,萬一把自己送進去幾年,不划算。而且……他聽程棟樑那個“包打聽”說過,三樓酗酒的男人原本有個女兒,後來自殺了。

 無奈他敬對方一尺,對方往前放肆一丈。

 麻久友不僅不收手,還把自己喝了一半的酒往夏秋冬嘴邊懟,另一隻爪子更是鍥而不捨往對方臉蛋上摸:“來……嗝,陪大哥我喝一口……”

 夏秋冬忍耐告罄,準備撞開醉鬼直接閃人,一個身影卻更快過來,擋到夏秋冬前面,推了麻久友一把:“你幹嘛呢,別、別喝點酒就耍酒瘋騷擾別人!”

 夏秋冬低頭看著比自己還矮了半個腦袋的“護花使者”,心情微妙。對前男友唯唯諾諾,路見不平倒是重拳出擊。

 呃,也沒多重,麻久友連踉蹌都沒踉蹌,只是腳步虛浮地晃了晃,嘴裡不乾不淨罵朱炎:“你個小崽子……哪裡冒出來的……”

 朱炎沒正面迎戰,而是一個勁兒催夏秋冬:“快走,我送你下樓。”

 夏秋冬也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麼毛病,故意唱反調:“我沒說我下樓。”

 雌雄莫辨的好聽煙嗓讓朱炎怔了怔,但他很快甩開雜念,順著夏秋冬的話問:“你是要上樓?”

 夏秋冬:“我也沒這麼說。”

 朱炎:“??”

 意識到自己的行為的確有點迷惑,夏秋冬這才恢復正常,說自己住六樓。

 還沒等朱炎護送,麻久友卻自己罵罵咧咧走了。

 酒鬼的行為向來沒邏輯,朱炎剛起的一腔熱血,隨著麻久友的自動退場而迅速冷卻。

 並不擅長與人衝突的他悄悄鬆口氣,轉身和夏秋冬說:“這樓裡挺亂的,門禁壞了,外面的人能隨意出入,樓裡的住戶也很雜,你一個女生儘量別在天黑以後走樓道……”

 “……”夏秋冬換裝成“女人”毫無破綻,會所裡見了都管他叫姐,卻還是第一給被人叫“女生”。

 “電梯壞了。”他淡淡插話,否則一個“坐電梯比走樓道安全”的話題,他毫不懷疑眼前的脆皮男大生能叮囑一萬遍。

 “哦,”朱炎總算停住話頭,轉而抱怨,“這樓裡的電梯總維修。”他一天沒出門,對此不知情,但也不意外。

 “你住六樓是吧,”他又說,“走,我送你下去。”

 還沒忘了“護送”這茬呢,夏秋冬費解地看著朱炎,明明自己都被欺負成那樣了,卻還顫巍巍地要幫別人,而且堅持送佛送西,幫忙到底。

 莫名被盯住的朱炎:“?”

 “你倆認識……”下方幽幽傳來一個聲音,帶著極力壓制的情緒。

 夏秋冬和朱炎雙雙循聲望。

 一個訝異挑眉。

 一個錯愕顫抖。

 駱光明去而復返,就站在樓梯下方,看著“舉止親密”的兩人,眼底一片陰沉。

 “不是,我們不認識……我就是幫個幫……對,幫忙,我聽見聲音……”朱炎語無倫次辯解,驚慌失措的樣子顯然不是第一次經歷這種懷疑,並且深刻感受過要為駱光明的吃醋與懷疑付出多少代價。

 可駱光明根本沒耐心聽完這些破碎又毫無邏輯的辯解,三步並兩步迅速上來,一把抓住朱炎手腕將人扯到自己身邊,帶著暴戾與挑釁盯住夏秋冬:“這就是你在樓道偷聽的原因?怕我們重新在一起?”

 夏秋冬不語,靜靜看他發瘋。

 這種淡漠挑斷了駱光明最後一根神經,男人冷笑著問夏秋冬:“你和他發展到哪一步了?他在床上是被丨操的那一個,對著你硬得起來嗎?”

 夏秋冬眼裡第一次出現厭惡,那種看垃圾一樣的厭惡。

 他轉而看向朱炎:“這樣你都不動手?”

 朱炎大腦一片空白。從聽見駱光明的話,世界就好像安靜了,他只看得到夏秋冬的嘴巴在動,卻聽不見一點聲音。

 “砰——”

 拳頭擊打的悶響,讓斷了線的世界重新運轉。

 朱炎猛地回神,極度的難堪與恥辱讓他大腦充血,眼前則是夏秋冬一拳揍偏了駱光明的臉。

 終於痛快了的夏秋冬甩甩手,朝抓住欄杆才勉強沒摔下樓梯的駱光明笑笑,無情嘲諷:“你不是談了幾個月都沒把人哄上床嗎,說不定上了床,他比你大。”

 突然被認可的朱炎:“??”

 駱光明震驚得甚至忘了臉上的疼,再一次從頭到腳認真打量夏秋冬,忽然渾身一震:“男的?”

 夏秋冬把影響打架發揮的鉚釘外套丟掉,露出美麗長裙,和線條漂亮的手臂。

 在對方默認中肯定了自己猜測的駱光明,眼底瞬間蓄滿憤怒與暴虐,再開口近乎咬牙切齒:“這麼幫他出頭,你們操過了?”

 朱炎直到此刻才聽明白他們在說什麼,不可置信看向夏秋冬:“你是男的?!”

 夏秋冬根本沒有回答的機會,因為駱光明已經撲上來。

 男人對女人,下手或許還有顧忌,但男人對男人,駱光明根本是衝著弄死對方去的。

 夏秋冬完全不怵,歡迎上門挑戰。

 就朱炎一個快要崩潰了:“駱光明你別發瘋,我和他根本不認識——”

 沒用,這時候的駱光明哪聽得進。

 真論打架,夏秋冬收拾起駱光明來並不難。畢竟一個象牙塔裡的,一個混會所的,夏秋冬單是酒瓶子都不知道往多少人腦袋上砸過。可扛不住駱光明已在狂暴狀態,有加成,一時間竟沒讓夏秋冬獲得壓倒性優勢。

 朱炎衝上去拉架,被駱光明一把抓住狠狠扯到眼前,問:“他碰沒碰過你?碰沒碰過!”

 朱炎拼命掙扎,被抓得雙腳快要離地,大聲喊回去恨不得全樓都出來替自己證明:“我今天真是第一次見他——”

 明明是駱光明自己問的,可他又不信,丟開朱炎,再次去找夏秋冬。

 夏秋冬欣然奉陪。

 方遙看著光影裡的一片混亂,以為還要糾纏很久,然而下一刻,衝突戛然而止。

 駱光明用力收回拳頭想再次揮向夏秋冬的時候,肘擊到了朱炎的臉。

 朱炎一點不冤,架是因他而起,他又非去拉架,不被殃及才怪。

 可是這一下真的很疼,疼得朱炎摔地上半天沒起來,眼前發花,整個臉都是木的。

 駱光明純屬誤傷,爆裂的憤怒一瞬冷卻,匆忙過去查看朱炎情況:“你怎麼樣,給我看看……”

 朱炎捂住臉,不想面對,只一直重複著:“回去吧,我求求你……”

 或許是暴力發洩了情緒,或許是誤傷勾起了心疼,駱光明終是聽了一次朱炎的話,在漫長沉默後,頂著一張掛彩的臉起身離開。

 這一回,再沒去而復返。

 天完全黑下來了。

 夏秋冬衣裙凌亂,臉上卻無半點傷,顯然在剛剛的戰局裡沒怎麼吃虧。

 他走近仍蹲在地上的朱炎,隨意點評著:“人不怎麼樣,但對你好像是來真的。”

 朱炎抬起頭,臉已經飛快腫起,尤其被肘擊到的那半邊,紅腫發脹得眼睛都被擠成了縫。

 “我們沒可能了。”他小聲說著,配上這張臉,實在可憐巴巴。

 戀愛是自己談的,對象是自己找的,夏秋冬沒什麼可同情。

 但在瞄見朱炎嘴角後,他淡漠的眼底跳了一跳。

 朱炎嘴角在肘擊中破裂出血,很紅,而在這新鮮的傷口底下,是一點若隱若現還沒掉乾淨的舊痂。

 “怎麼了?”朱炎奇怪看著突然發愣的女……不,男人,下意識伸手朝他晃了晃,“喂?”

 衣袖下滑,露出手腕上的淤青。

 不是今天抓的,今天被抓的地方還在泛紅。

 夏秋冬剛才跟駱光明糾纏那麼久,可沒在對方身上見到過這樣的瘀傷。

 “他打你?”夏秋冬問朱炎。不是那種盛怒爭執下的雙方互毆,而是戀愛裡單方面的施暴。

 聽得懂他在問什麼的朱炎,沉默。

 夏秋冬索性伸手,想把人拎過來自己看。

 朱炎卻在看見他動作時條件反射一抖。

 很久之後。

 夏秋冬撿起扔在地上的鉚釘夾克,披回身上,重新點燃一支菸。

 朱炎緩過了勁,自己站起。

 夏秋冬不用再去查看,答案已經昭然若揭:“他打你,不止一次。”

 朱炎逃避咕噥:“別說這個了,反正都分手了……”

 都是男人,還能被欺負成這樣,夏秋冬瞥他一眼:“廢物。”

 朱炎本就千瘡百孔的心,又被夏秋冬踩吧兩下,有點生氣地看一眼對方的長髮與長裙,萬分後悔剛才麻久友撒酒瘋時,自己多餘的“英雄救美”:“變態。”

 支線行程4/4:【人生夜未眠】(+10%,當前進度60%)

 盒子寄語:今天打了一架,不划算,沒人領情。

 朱炎領沒領情方遙不清楚,但他總覺得夏秋冬好像挺開心的。

 然而當方遙走到第二個展臺,打開下一個盒子,夏秋冬的快樂便終結在新的光影裡——

 光影是新的,時間線卻是過去。

 過去的夏秋冬,比朱炎還小的年紀,遠沒現在的淡漠與成熟,他快樂又忐忑地偷穿女裝,一次次小心翼翼享受著這種特殊形式帶來的放鬆與寧靜——直到某天在外面,被偶然遇見的同學撞破,發現。

 同學偷拍了照片,先是全班私下傳,接著傳到了老師那裡,老師又找了家長。

 面對父母質問,夏秋冬坦然承認,然後捱了巴掌。

 沒什麼了不得的掙扎或苦難,無非是被勒令不許再穿,他從善如流,沒費勁去反抗,這原本也不是非堅持不可的東西。

 但是生活忽然就變得沒勁了。

 其實他以前就覺得沒勁,女裝是唯一消遣,現在也被剝奪了。

 他成績不好不壞,性格不好不壞,長得也不好不壞——當然很多年後,進了社會,開始有人說他好看,把他當男人時,說他帥,把他當女人時,說他美。

 父母希望他拿著那張普通大學的本科文憑找個穩定工作,他穿上裙子,化上全妝,變成了夜店會所的駐唱。

 和家裡的聯繫淡了,對生活的感覺更淡了,日子一天天地過,他竟然連金棕灘夜場裡總是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一些人,也記不住名字。

 哦,除了一個程棟樑。因為對方很能打,卻又奇怪地只在必要時動手,夏秋冬幾次想和他切磋,都被拒絕,加上時不時一起抽支菸,後來發現又都住在瀾霓公寓,故而維繫住了印象。

 夏秋冬一直挺羨慕那些能對生活充滿熱情的人,因為每一篇雞湯文裡都說,你愛生活,你努力生活,生活就會將更美好的反饋給你。

 但在那個夜晚,他遇見一個“熱愛生活,努力上進,卻被生活打得滿地找牙”的可憐傢伙。

 名叫朱炎,遇人不淑,還有點聖母,被罵完“廢物”,仍然堅持打開身後家門,請自己進屋,至少喝一杯他倒的水,以示感謝。

 光影變換。

 又回到兩人初相遇的那一晚,只是畫面變成了801屋內。

 正式互報完姓名,朱炎去廚房倒水,夏秋冬在對方“夏哥你隨便坐,不用客氣”的客氣話裡,好整以暇坐到了學習桌前。

 幾摞高高的複習資料構成書山學海,人被包圍其中,四下環繞,很難不頭暈。夏秋冬決定撤退,換個地方坐,卻看見了桌上的藥瓶。

 抗抑鬱藥,他在會所裡見過一個調酒師吃,但吃沒幾天就停了,因為對方說自己壓根沒病,什麼抑鬱不抑鬱,都是家裡人小題大做,非逼他去看病。

 夏秋冬也沒覺得對方有病,調酒的時候很多花活兒,風趣又瀟灑,與客人也聊得來,業績非常不錯。

 但是一個月後,對方自殺了。

 “給。”朱炎回來了,把溫度適中的白水放到書桌上,可能是看著太寡淡,又解釋道,“我這兒也有咖啡和茶,但太晚了,怕你睡不著。”

 夏秋冬說:“我工作都在晚上,晝伏夜出,日夜顛倒。”

 朱炎先前不知道,那意思就是不怕睡不著唄,便很自然問:“那你想喝咖啡還是茶?”

 夏秋冬:“溫水就挺好。”

 朱炎:“……”第二次了,上一次是說自己沒打算下樓,等到被問那是要上樓,又說我也沒這麼講。他嚴重懷疑這個女裝大佬有毛病。不是女裝的問題,是性格的問題!

 夏秋冬拿起溫水,不緊不慢地喝。

 朱炎坐在旁邊等,等啊等,等到花都謝了,玻璃杯裡水位的下降可以忽略不計。

 朱炎:“……”

 夏秋冬:“……”

 空氣安靜而尷尬。

 朱炎滿臉寫著“現在就是說十分後悔把人請進來,到底要怎麼送客,急,在線等”。

 夏秋冬的手機鈴聲適時響起,等不到駐唱的會所,電話來催了。

 “怎麼還沒——”手機另一端語氣不善,不用免提都一清二楚。

 朱炎雖不知道對方什麼工作,但如臨大赦,坐等送客。

 哪知下一秒書桌前的男人就乾脆點頭:“好,我明天去結工資,今天算曠工,錢從結算里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