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誰與歸 作品
第四百九十二章 詔曰今日,廢除賤籍(第2頁)
大明皇帝需要力量,需要很大很大的力量,足以讓老天爺都為之側目的力量,才能保得住大明的新政,讓大明在滿目瘡痍的狼藉中,浴火重生。
王一鶚其實對自己的升轉,內心是不抱有期望的,徐階門下這個事兒,是繞不過去的。
若不是銳卒們攔著,這些廢除賤籍的窮民苦力,累積在心頭的怒火,一定會會把在場所有的勢要豪右給燒的乾乾淨淨!
“先生最是看中循吏,王一鶚的靠山倒了,他還能坐穩位置,已經是循吏中的循吏了。”朱翊鈞對張居正的反對有點不解,以前沒發現,現在才發現張居正對背景看得這麼重。
“為什麼是山東呢?”
聖旨很長,兩個小黃門拉開了聖旨,馮保甩了甩拂塵大聲的喊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今日,廢除賤籍,欽此。”
王一鶚兢兢業業十年府丞,大明京畿日新月異,但王一鶚都安置的極好。
汪道昆本來想說什麼,最終忍住了,這王一鶚到了山東,要是為徐階平反奔走,那汪道昆作為明公,是決計不會放過王一鶚,作為工部尚書,汪道昆只要收緊對山東地面水利、營造的審查,就夠王一鶚喝一壺了。
朱翊鈞看著王一鶚說道:“朕有意讓你去地方巡撫,你有想去的地方嗎?”
禮部尚書萬士和直接就麻了,他根本不知道陛下要這麼隆重,準備的典禮規格,根本沒有拔到這種高度,但朱翊鈞沒有下明確的旨意,萬士和也不好臨時改流程了。
在京營銳卒的引領下,窮民苦力,每二十人一組,緩步來到了老爺的面前,窮民苦力,人人面露菜色,面黃肌瘦,都比較瘦弱,就連那些個婢女也是豆芽菜,頭髮如同枯草一樣,眼神黯淡無光,麻木的走到了老爺面前。
“山東!”王一鶚當然也想進步,立刻回答了這個問題,馮保去宣他的時候,都把陛下的意思告訴了王一鶚。
這讓姚長興有些失落,但賣身契都撕毀了,似乎真的沒有身份去幹涉過去的奴僕追求新生活了。
“王次輔所言有理,但我還是認為不便重任。”張居正仍然頗為堅持,他繼續說道:“陛下,這也要看他表現,看他的踐履之實,到了山東地面,仍然忠君體國,未嘗不可器重。”
“免禮,好好做事就是。”朱翊鈞倒是沒有過多的要求,即便是王一鶚真的倒戈一擊,朱翊鈞頂多丟點面子,可王一鶚丟的是腦袋,徐階那些個門生故吏,丟的是前途。
王一鶚猜的,他這些年一直在京畿,對陛下很瞭解,不要在陛下面前打迷糊眼,怎麼想就怎麼說,陛下有容人之量,王崇古這種大奸臣,不還是在次輔的位置上穩穩當當的幹了九年?
姚長興,西土城的遮奢戶中的遮奢戶,即便是遷徙入京,在浙江依舊是名門望族,他的大兒子姚光啟是海帶大王,雖然和他們家沒什麼關係,但姚長興還是在次子姚光銘的勸說下,在順天府張榜公告後,第一個投降。
整套制度,完全照抄的洪武、永樂遷民的作業,萬士和從舊紙堆裡搗鼓出來的祖宗成法。
姚長興想說話,想教訓:倒糞的活兒都沒幹完,還想去遼東?!
朱翊鈞搖頭說道:“不缺人,但缺循吏。”
這不是錯覺,大明臣工都覺得陛下的確有人君風範,穿青衣不穿紫衣,也威嚴無比。
這一身,大多數時候都要祭祀天地和列祖列宗才會穿。
看吧!
“伱想的很對,朕還是要用凌雲翼去河南。”朱翊鈞點了點頭說道:“好好休息,準備前往山東履任。”
賤儒們甚至連林輔成都辯不過,更遑論去挑戰禮部那座不可逾越的高山了。
“陛下,臣下去看看。”海瑞終於忍不住走到了皇帝面前,俯首說道。
大明皇帝朱翊鈞一直正襟危坐,他看起來面色平靜,甚至帶著笑容,但雙手緊握著龍椅的把手,還是暴露了他的內心並不平靜。
“你為什麼要去天牢裡看徐階?”王崇古面色嚴肅的問道。
按照禮部的議定的典禮,這次的廢除賤籍之事,其實不是大祀,不必身穿十二章袞服,十二冕旒,但朱翊鈞依舊把自己的十二章袞服拿了出來。
“宣旨吧。”朱翊鈞揮了揮手,示意馮保宣旨。
姚長興將賣身契撕成兩半,扔進了垃圾桶裡。
對於王崇古而言,如果開海投資的分紅能少點就更美了。他能賺錢,兒子也能賺錢,真的是花的沒有賺得多,得虧在陛下這裡的斬殺線也提高了一大截。
反倒是勢要豪右們總是下意識的往銳卒身邊靠,生怕銳卒一個‘不小心’失察,血濺五步。
姚長興是勢要豪右裡,為數不多有點良心那種,在他家幹活,只要不是作奸犯科,都給口飽飯吃,也算是好聚好散了。
朱翊鈞露出了標誌性的笑容說道:“坐下說話,坐下說話,這廢除賤籍,出力不討好,咱們京堂勢要豪右指揮他們的筆桿子,罵王府丞是酷吏呢!嘿,就該讓窮民苦力們在北土城給他們都打殺了,就沒這種怨言了。”
這對勢要豪右而言,或許會成為一個有力的證明,即便是離開了勢要豪右,窮民苦力也能活的很好。
“臣惶恐。”王一鶚猛地站了起來,就要請罪,這起猛了,身子一軟又坐在了凳子上。
王一鶚用政績證明了自己忠君體國,但因為他是徐階的學生,就直接全面否定王一鶚這個人,這多少有點一杆子打翻一船人的意思,要是嚴格的論,張居正也是徐階的學生,雖然不是座師。
正三品以上官員,都可以在‘八辟’中,議這三樣來降低懲罰,八辟寬宥,就是刑不上大夫的由來。
“陛下既然聖意已決,那臣只能說,希望王一鶚能夠不辜負陛下聖恩。”張居正思索了片刻,最終不再勸諫,他稍加思忖後說道:“若是王一鶚有悖逆之舉,不能議賢、議功、議勤寬宥。”
嘉靖三十八年,給事中羅嘉賓等人彈劾戚繼光通番,若非張居正鼎力迴護,甚至沒有任何避諱的闖到了西苑,再加上戚繼光攻破了岑港的捷報傳入京師,恐怕戚繼光在那時候就已經身敗名裂,甚至有可能問斬。
王一鶚入殿接過了印綬,放在一旁,鄭重的五拜三叩首,大聲的說道:“臣叩謝皇恩,必不負陛下聖恩。”
他們至暗的人生終於有了那麼一絲絲極其微弱的光明。
能坐在五鳳樓上的都是三品及以上,其他人就只能站著,而海瑞是正二品的左都御史,他是站著的,他靠在城牆邊上,用力的向下張望著,面色通紅!
朱翊鈞在次日廷議上,欽點了王一鶚前往山東,而朝堂之上,多數朝臣則是比較反對,因為王一鶚的座師是徐階。
他在嘉靖年間罵道爺焚修,在隆慶年間罵先帝奢靡,在萬曆年間,他真的挑不出皇帝一點點問題來,如果硬要說,那就是過於樸素,不夠勞逸結合。
朱翊鈞認為這是很有意義的一件事,新政開始全面惠及窮民苦力的明確信號。
“王巡撫,我有個一個疑惑。”王崇古忽然開口問道。
“陛下,他是徐階的門下,徐階曾說:門人四百人,唯獨王一鶚是國家的棟樑!”張居正再次強調了王一鶚的身份,徐階門下,而且是死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