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誰與歸 作品

第四百一十九章 跟不講理的服軟,跟講理的耍橫(第3頁)

    張高瑞被革罷了功名,皇帝的處置如此的嚴苛,引發了江南士大夫們的普遍不滿。

    “朝廷如此苛責,我們已經全額納稅,何故如此為難,不就是,不就是用實物衝抵嗎?既然允許,為何還要如此威罰!簡直是豈有此理!”大阜潘氏潘景文,一拍桌子,面色通紅,憤怒無比的說道。

    洞庭商幫吳中誠立刻附和的說道:“說的也是,朝廷要清丈,我們從了,朝廷要還田,我們配合,朝廷要我們納稅,我們納了,現在突然以無恭順之心為由,革罷我等功名,是何等道理,必須要有個說法才是!”

    洞庭商幫在吳中東山鎮翁巷,算是蘇州最大的商幫,實力極為強悍,這吳中誠算是商幫的商總,當然他這個商總在能量上,和孫克弘無法相提並論,孫克弘能調動五桅過洋船乙型商舶,吳中誠只有三桅船。

    大明皇帝總是被罵,也有這方面原因,五桅過洋船,賣給蒙兀兒、賣給泰西紅毛番,也不肯賣給大明的商賈,這不是妥妥的寧予友邦,不給家奴嗎?大明商賈大戶人家,只能通過購買船舶票證來-->>
                                         
間接持有。

    “簡直是欺人太甚!當真是覺得只要有刀子架著,就予取予奪不成?刮骨的刀都沒有這麼刮的!”

    “今天我們齊聚一堂,就是要想個辦法,總得想個法子了!今日我們繼續退讓,只會有更多的欺辱!”

    “張公,你說句話啊!”

    所有人看向了張高瑞,張高瑞坐在正中,端著個茶盞,頗為認真的思考著,他想了想說道:“要不算了?朝廷也只是革除了我等功名,未曾繼續追擊,差不多得了,本就理虧,再鬧下去,不是給朝廷發飆的由頭嗎?”

    “那爪牙駱秉良,憋著一肚子火氣,等著咱們鬧騰起來,然後踹門抄家呢。”

    張高瑞說句實在話,他是有點怕了,好好的發大財,好好的交稅便是,本就是無事生非。

    “難道就這麼忍了嗎?”潘景文一臉不敢置信的說道。

    “我收到了消息,朝裡那位先生,貼的浮票請陛下抄家,陛下沒準,只是奏銷革罷功名,再鬧下去,陛下那點柔仁之心,也被咱們給消磨光了,咱們這六家,你我他,都得死,咱們家的男丁送呂宋、爪哇,女子送教坊,任人欺辱。”張高瑞嘆了口氣,無奈的說道:“新都楊氏啊,都成了案犯進京了。”

    張高瑞沒有選擇隱瞞,他的確收到了消息,這次是陛下的一念之仁,若是再給臉不要臉,那真按著張居正的法子來,命就沒了。

    “江陵公,瘋了嗎?!”吳中誠人都傻了,他在朝裡沒人,不知道這等事兒,但張高瑞前些年算是和大理寺卿陸光祖聯繫上了,隨著聖旨來到蘇州,還有陸光祖警告的消息。

    張居正根本不避著人,挑明瞭說的事,就是極為嚴厲的警告了。

    張高瑞嘆氣的說道:“江陵公不是瘋了一天兩天了,素來就很瘋。”

    張居正不瘋,搞什麼新政?大明亡了,跟他張居正有什麼關係。

    “這事自張公起,張公得拿個主意出來才是。”潘景文顯然不願意就此罷休,他直接逼著張高瑞繼續帶著大家鬥一鬥,不能任由朝廷予取予奪。

    張高瑞看向了所有人,重重的嘆了口氣說道:“諸位,憑心而論,朝廷待咱們不薄了,的確是把咱們田給收走了,但不也給了船引,讓我們出海嗎?即便是不願意出海冒險,也可以把船引租給旁人,賺的不算少了。”

    “蘇州府在隆慶五年,共計丁三十四萬,口一百二十三萬,去年丁四十一萬,口一百七十餘萬,彈花、紅銅、白銅、白鐵、裝潢錦盒、木器等等,商戶從一萬兩千家,漲到了去年兩萬五千家,諸位啊,咱們知足吧。”

    “你們願意怎麼辦就怎麼辦吧,我沒那個心思了,安安穩穩做生意,非要觸朝廷的黴頭作甚?”

    “我們走!”潘景文一聽張高瑞如此說,面色劇變,帶著人離開了張府。

    短短七日內,張高瑞家裡的生意,立刻開始變差,鐵器坊的煤炭、柴木、鐵料、書坊的紙墨、成衣坊的布料、皮箱坊的皮革、木機的木材,全都斷了供,原來合作無間的商號,全都停止供應,這一下子就重創了張高瑞家裡的生意。

    在張高瑞焦頭爛額的時候,張高瑞的兒子在太湖畫舫裡玩樂時,船翻了沉了湖,屍骨無存。

    這還不算完,張氏商行要的東西不是被流寇劫掠,就是臨時漲價,而他工坊停滯,導致不能如期交貨,損失慘重,短短半個月的時間,張高瑞就像是老了十幾歲一樣,重病臥床不起了。

    張高瑞這病來如山倒,三五日時間已經到了病入膏肓的地步,他的床前有兩個孩子,一個十二歲,一個八歲,還有一個美婦人,是他春風得意時,娶的正妻,出自蘇州程氏,這次大禍,連帶著程氏也倒了大黴。

    “伱們帶著我的書信,連夜前往松江府投奔孫克弘,我跟孫商總關係莫逆,當年他-->>
                                         
被徐階欺負,我幫了他一把,希望他能保護你們三人平安,走官道,他們不敢在官道驛路上動手。”

    “船契在這個盒子裡,到時候都給孫克弘,算是請他託庇的籌碼。”

    “我兒啊,告訴你孫子,一定要考取功名,弄死這幫蠢貨!弄死他們!”張高瑞如同迴光返照一樣面色通紅,聲嘶力竭的怒吼了出來,而後力氣用盡,瞪著眼睛,氣息已然斷絕。

    “夫君?夫君!爹!”婦人和兩個孩子嚎啕大哭了起來,沒有時間去悲傷,三個人偷偷出了府,連夜直奔松江府而去。

    這次張家倒黴,也有出了內鬼的原因,張高瑞的弟弟張高瞻就是那個內鬼,以致於婦人和孩子連收斂屍骨都不敢做,只能任由張高瑞的屍骨躺在床上,只要天亮,張高瑞嚥氣的消息傳開,想走都來不及。

    婦人和孩子坐在馬車上,一路從官道驛路向著松江府疾馳,打算直奔松江遠洋商行,沒成想,他們剛出蘇州府,就遇到了孫克弘的車駕。

    孫克弘聽說了張家的事兒後,立刻就開始打聽,一聽緣由,就道不妙,立刻籌備了一番,自己直接來了,但蘇州張氏出事的速度太快了,他還沒來得及幫,張高瑞已經病倒了,這到了蘇州地界,就見到了遺孀和孩子。

    “弟媳不必多禮,隨我回張家。”孫克弘腿腳不便,沒有將跪在地上的三人扶起來,攥著轉椅的扶手,怒氣沖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