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誰與歸 作品

第二百四十六章 難道,還有高手?(第3頁)

    譚綸收斂了一些笑意搖頭解釋道:“他覺得他是在寬恤小民,覺得讓各巡撫官悉心查處,可使民沾實惠?裁撤減編驛站,以此謀生的驛卒如何安置?他覺得裁撤了部分的驛站,就可以節儉,但是真的節儉嗎?這驛站就如同人身上的血管一樣,他裁撤減編了驛站,是準備肢解我大明嗎?”

    “此人不履實務,理應去邊方理事,就去雲貴好了,到了那邊,估計就清楚,大明為何要維持驛站了。”

    “萬太宰,這你的人,你以為呢?”

    李學一不僅僅是萬士和的學生,還是吏科給事中,譚綸從來不干涉文官的任免職務,當初王崇古帶著一堆晉黨,以譚綸在朝日壇咳嗽劾去,譚綸都沒有反擊。

    實在是這個李學一的諫言太離譜了。

    萬士和看完了李學一的奏疏,那一腦門子的汗,氣呼呼的說道:“這個李學一,我定好生管教他!”

    “大司馬所言有理,就讓他去貴州吧,踏踏實實的吃點苦,腳踏實地的幹幾年,就知道厲害了,這空心的筆桿子,尤其是在這翰林院、國子監裡最是常見,覺得自己待得翰林院就是天下的模樣了。”

    “不懂可以去學,不知可以去看,胡言亂語些什麼,徒惹人恥笑。”

    元輔呂調陽遲遲不肯動筆,看著月臺上的皇帝,等皇帝決策。

    朱翊鈞和張居正十分默契,這種事張居正自己就把浮票寫好了,還用朱翊鈞親自決策?

    皇帝和呂調陽,這對兒君臣,就這樣大眼瞪小眼的瞪了一會兒,呂調陽才抓緊落筆寫好了浮票,呈送御前。

    內閣的部分決策權,就是來自於這浮票,多數情況下,皇帝都會採納輔臣的意見,直接批紅允行,這就是內閣部分國事決策權。

    而呂調陽做次輔是極為合格的,但是他當首輔,還是有點底氣不足。

    “最近六冊一賬出現了一些問題。”王國光見皇帝硃批結束了裁撤減編驛站的議題,說起了六冊一賬,六冊一賬的問題是大明財稅和吏治的一把鋒利的刀,財用要用它來稽稅,而吏治用它來釐清貪腐,但是王國光開始補充六冊一賬的問題了。

    “咱們大明的官吏真的上有政令,下有對策,考成法和六冊一賬,在一些個官吏手中,儼然成為了一種懶政的不二法寶,具體來說就是攤派和做表。”

    “怎麼攤派呢?權力不下放,責任下放。怎麼做表呢?六冊一賬是朝廷要的,遇一事,則幾十份表下放,誰簽字畫押,誰擔責。”

    “咱們的朝廷命官啊,酷愛做表和攤派。”

    “今春,江西鬧起了蝗災,九江府瑞昌縣的文書房一書吏,一天就做了十七份表。清丈,讓書吏填表;還田,讓書吏填表;核查人丁,讓書吏填表;告冤,還讓書吏填表;林林總總,似乎攤派和做表這兩板斧,就成了萬能法寶,幾乎可以解決任何問題一樣。”

    “最後就形成了一個邏輯,就是重罰之下,必有勇夫。”

    朱翊鈞看著王國光,眉頭緊蹙的說道:“大司徒,這是大事,好好講講。”

    王國光面色嚴肅的說道:“重罰之下,必有勇夫。”

    “上面來了令,就攤派下去,責任給到簽字畫押的人身上,自己則去花天酒地,要是把責任下放,事權是不是也該下放?卻全然不是,書吏頭都撓禿頭了,手裡沒權,他辦什麼差?求天天不應,求地地不靈。”

    “這種重罰必然導致,大明的吏員們,為了逃避重罰,只能弄虛作假、粉飾太平,欺瞞一時是一時,而且人浮於事,做表面文章,這就鬧出了蝗災來,去歲都說防治蝗蟲了,但是壓根就沒怎麼治。”

    “這種重罰之下,必然導致一件事,那就是上面知道下面要弄虛作假,故意抬高尺碼,而下面的人知道要上面抬高尺碼,故意弄虛作假,彼此默契之下,這考成法自然就敗壞了,這六冊一賬,被浩渺賬冊給淹沒。”

    王國光就江西巡撫潘季馴的奏疏,自己批評了自己的六冊一賬,也批評了考成法的一些弊端,這不是說張居正之過,王國光也不需要因為言先生之過立斬,政令是政令。

    一條政令,都是在不斷地推進中完善的,這才是符合矛盾說中事物發展的基本規律,量變引起質變。

    “其實也好辦。”萬士和看著王國光如臨大敵的模樣,笑著說道。

    “好辦?!”朱翊鈞看著萬士和驚訝無比的說道:“萬太宰,這可不是鬧著玩,吏治和財稅,是先生富國的核心要務,可不能胡說。”

    萬士和笑著說道:“陛下,其實這裡面歸根到底還是一個字,權,權力的權。”

    “這吏員們不是不想幹,而是他們需要權去做這件事,但是他們需要的這個權,在那些個朝廷命官手裡攥著,這些個朝廷命官整天泡在青樓裡,這吏員幹不了,可不就只能弄虛作假了嗎?”

    “其實真的很簡單,出了事,砍官的腦袋,縣裡出了事,砍縣令的腦袋,府裡出了事兒,砍知府的腦袋,這省裡出了事兒,砍布政使、巡撫的腦袋,這兩難自解。”

    “啊?”朱翊鈞看著萬士和,瞪大了眼睛,所有廷臣都看向了萬士和,好像、似乎、也許、真的可以這樣?

    萬士和進一步解釋道:“大司徒所慮之事,其實歸根到底是個胡亂問責導致的亂象,胡亂問責,就是問責的時候,沒問責到正主頭上。”

    “縣裡出了事兒,問責吏員,府裡出了事兒,問責六房,這沒找準主政之人,自然就是胡亂問責,迫於重罰,必然要弄虛作假了。”

    “出了事,這手下吏員擔責,這正主,可不就繼續逛青樓了嗎?”

    “怎麼治糧倉,就怎麼治這個弄虛作假、欺上瞞下就是。”

    “治下火龍燒倉,左右佈政腦袋就掉了;粉飾天平,就一起摘帽子、掉腦袋就是。這得找正主,要麼自己親自盯著,要麼自己逛青樓,把事權下放給辦事的人。”

    朱翊鈞坐直了身子,不敢置信的看著萬士和,右手不停地拍在左手之上,不住的點頭說道:“精彩,精彩,萬太宰,真的是國之幹臣啊,鞭辟入裡!”

    萬士和十分謙虛的說道:“陛下謬讚,臣也是拾人牙慧而已,臣做這個吏部太宰,大抵是做不明白,部裡的事兒,都是先生在管,臣遇到了問題,就去全楚會館請教先生,這一來二去,便學到了一些張先生的皮毛,這便拿出來獻醜了。”

    “握著印綬,卻在青樓,拿著攤派來的任務,卻巧婦難為無米之炊,這問責拿印綬的人,兩難自解。”

    萬士和偷偷到張居正那兒補課了!

    這招數說穿了,就是一把手負責制,這件事交給你這個一把手,這個一把手就是全責,出了事,朝廷不問別人,就問這個一把手的責任,這就是萬士和對吏治的理解。

    簡單,但是真的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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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