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誰與歸 作品

第二百零三章 讀書人最後一絲臉面(第3頁)

 “39度,嗯,不錯不錯。”王崇古走進去就出了一身的汗,來到了溫度計前,讀出了溫度,39度的室溫,依舊很熱很熱,但也不是一個熱死人的溫度了。

 工場裡風一陣又一陣,這是王崇古設計的羊毛清洗工場的空氣循環系統,這一套系統包括了水排、鼓風機和水簾牆。

 水簾牆是特別燒製的磚瓦,抽出的井水灑在瓦牆之上,冷卻瓦牆的同時,一共七個水排組成的鼓風系統,水車帶動輪轂轉動,輪轂帶動風葉,將瓦牆上的水汽吹到整個工場之中。

 這不是王崇古一個人的發明,是工場裡工匠們集思廣益的結果。

 比如水簾牆是從養豬的豬舍那學來的,多一個水簾牆,溫度能低8到10度,比如這個水排和鼓風機則是從兵仗局那裡得來的,而水排和鼓風機的鼓動,則是利用了朱載堉發明的曲柄。

 而這些讓工場裡的溫度降到一個可以接受的程度。

 “陳實功和李時珍兩位大醫官過來看過了,說那三人其實是被憋死的,不是被熱死的,就是水汽太重,通風太差導致,讓我們官廠一定留心。”陳德柱見王崇古對工場的新設備很是滿意,就又解釋了一句。

 “這些工匠的親眷還有沒有來生事了?”王崇古走過了一個個的羊毛池,詢問著。

 陳德柱十分肯定的說道:“聽說要孩子能到官廠學堂讀書,就不再生事了。”

 官廠學堂,是王崇古仿照葛守禮全晉會館家學堂,搞出的學堂,就是教人讀書寫字算數,一共就讀六年,也就是啟蒙,之後就看家裡是否培養了,學成之後,可以繼續到官廠裡做學徒,也可以謀求考取功名。

 學堂只對官廠內的匠人子弟招生,不需要太多的束脩,讀書的條件非常簡陋,連識字的書,也是一年一收回,收回來,給學弟學妹們使用。

 官廠學堂也收女子,廠裡面的織工大部分都是女子,父母都在官廠做工,這孩子只能滿街亂跑。

 王崇古原來只打算弄個地方,讓這些滿街亂跑的孩子有個安置的地方。

 他的初心可以說非常功利,他就是想把這些匠人子弟的孩子都圈起來,別跑沒影了,父母去尋找,耽誤生產,耽誤生產,這不是耽誤賺錢嗎?

 他的動機就是多賺錢。

 結果,報名的太多了,王崇古只好把自己的人脈發動起來,找到了一批教習,這官廠學堂算是辦了起來,第一年交回來的書,讓王崇古感觸極深極深。

 交回來的書,全都是完好無損,甚至可以稱之為嶄新,不是工匠子弟們不好好讀書,相反,他們非常珍惜每一本書,每一本書都包著封皮,裡面沒有任何塗抹。

 在萬曆四年這個年代,能讀書,最少也是個寒門,寒門也是有門第的,家裡連個門檻都沒有的工匠們,能讓孩子讀書,那是王崇古王大善人大發善心,所以,這工匠學堂裡,從父母到孩子,對書很上心,保護的很好。

 王崇古走出了羊毛工場,又對陳德柱交待了一下這個要定期維護,再熱死人了,沒人能兜得住。

 “大司寇,這是匠人的家眷們送來了禮物。”陳德柱拿來了一個單子,上面寫著一堆的東西,王崇古看完眉頭緊皺的說道:“都退回去,官廠本就是聚斂之地,若是我拿了,明天都得進天牢去。”

 陳德柱一臉為難的說道:“大司寇,還真的拿,匠人們最近詢問的事兒比較多,若是不拿,人心動盪。”

 王崇古察覺到了陳德柱話裡有話,面色冷厲的說道:“有話就說,吞吞吐吐。”

 “聽說官廠學堂給大司寇帶來了不少的麻煩?”陳德柱選擇了實話實說。

 匠人們的消息雖然不算靈通,但是也聽說了朝中的事兒,熱死了三個人,王崇古就被攻訐,而這官廠學堂也是被攻訐最多的地方,匠人們不免有些擔心,這工匠學堂若是辦不下去了,孩子們去哪裡上學?

 官廠學堂興教化,王崇古也要被罵?

 是的,官廠帶有原罪,只要是官廠的一切,都應該被批判,況且這個學堂還收女學生,女學生拋頭露面,成何體統?

 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那是大家閨秀才能有的待遇,等閒百姓人家的孩子,這女子哪個不是不多大就去田裡幫著撿麥穗,幫忙施肥種地?

 言利已經很可恥了,可是你王崇古還要聚斂,那是陷主上於不義,陷天下於窮困。

 這個邏輯思維這樣的:人君之失民心,常自聚斂始,蓋上好聚斂,則興利之臣必迎合上意,以刻剝民財。此人心所以怨畔,而天下困窮也。

 所以王崇古是興利之臣,主上好聚斂,作為臣子非但不責難陳善,面斥皇帝的過錯,反而助紂為孽,王崇古早就已經變成了壞事做盡的奸臣了。

 官廠學堂被廣泛反對,還是因為王崇古奉命整飭天下六十四學院,導致的風力輿論的壓力。

 這拿,就是苛責小民,是受賄,這不拿,官廠人心動盪,畏懼學堂被取締,人心惶惶;

 這官廠、官廠學堂,辦就是聚斂興利;這官廠、官廠學堂不辦,就是違抗聖命。

 做點事,就是這麼的難。

 “唉,就拿一筐雞子吧。”王崇古拿了,拿了一筐雞蛋,他終於理解,為何侯於趙在平虜堡到彰武墾田,明知道可能會被彈劾,還是拿了百姓的瓜果蔬菜。

 人心齊,泰山移。

 人心若是散了,那百事無成。

 “朝裡的事兒,廠裡的匠人們就不必擔心了,風雨要淋也是淋到我身上,淋不到他們身上,安心做事就是,把賬本拿來,我看看。”王崇古讓陳德柱不用擔心朝中的風力輿論,官廠近萬餘人,官廠周圍以毛呢為生的數萬人,都在他的肩膀上扛著,他不能倒下,更沒有退路。

 王崇古盤完了賬目,九月精紡布六百匹,粗紡布一萬八千匹,計利99240兩白銀。

 王崇古一個月就分成一萬兩的白銀,他拿著算盤,噼裡啪啦一頓算,如果這麼下去,官廠一年的利潤很快就要超過一百五十萬兩白銀,再加上朝廷和三娘子商談了馬價銀,縮減掉的開支,正好用於京營的擴軍。

 王崇古思前想後,從官廠支取了五千兩白銀,他讓四個人抬著銀子放進了車裡,向著京師而去。

 他帶著白銀敲響了全楚會館的大門,他打算按照過往的路徑依賴,求告託庇到元輔這裡,請張居正幫忙。

 自從張四維那個倒黴玩意兒被送到解刳院後,要瓜蔓王崇古的聲音,不絕於耳。

 王崇古的壓力真的很大。

 元輔,看在能賺錢的份上,救一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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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