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誰與歸 作品

第七十九章 罵了他,他還得謝謝咱們(第2頁)

 “文華殿對面是文淵閣,而文華殿旁邊是司禮監的半間房,這內廷外廷互相節制,本就是自永樂朝的祖宗成法,內廷的事兒,輪不到朝臣們指指點點。”

 陳太后一直沒說話,聽到這裡的時候,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這朝中的那些個豺狼虎豹沒那麼可怕,皇帝是真龍,知道什麼時候該出手,小皇帝只要成器,就不是大問題。

 “成國公病重,提舉了遷安伯為總兵官。”朱翊鈞將成國公府的事兒簡單的說了一遍,其實消息已經傳回了宮裡,李太后和陳太后已經知道了詳情。

 “遷安伯本是元輔門下,會不會不妥?”李太后略微有些猶豫。

 陳太后笑著說道:“遷安伯是元輔門下,那王崇古還是族黨的樞紐,王崇古能用,遷安伯自然能用。”

 在陳太后看來,李太后屬於被高拱弄出的陳五事疏給嚇壞了,對誰都失去了信任,患得患失,關心則亂。

 不論戚繼光和張居正忠心,這論心的話,總不能把戚繼光和張居正的心解刳出來看看。

 張居正的考成法罵聲一片,官僚們恨不得吃了張居正,戚繼光更是被罵作綴疣,這怎麼看都不具備僭越神器的先決條件。

 “馬芳和楊文作為副總兵、麻貴和吳惟忠會作為神機營參將,這是元輔的意見。”朱翊鈞笑著說道:“孃親以為呢?”

 李太后聽聞,終於鬆了口氣說道:“元輔先生大才,有恭順之心,若我大明首輔都是張居正這等大臣,這乾清宮,我住不住也罷。”

 “孃親,貪心了,元輔先生這等不器大才,很難找的。”朱翊鈞聽聞也只是笑,李太后太貪心了,張居正這類的臣子,整個中原王朝歷史,都沒幾個。

 張居正一次又一次的證明了自己的恭順之心,他只想胸中抱負得以展布,張居正的政治繼承人,只有一人,那就是小皇帝。

 “孩兒回去看書了。”朱翊鈞看兩宮太后沒有責罰他踩著點回家的行為,抱著農書,繼續啃去了。

 寶岐司只是完成了種植,關於天南海北的種植區如何劃分,各地應該採用什麼樣的良種,如何解決累代減產,如何推廣番薯的種植,如何讓番薯增產,還需要進一步的實踐,也是寶岐司之後的重點工作。

 小皇帝對農書非常喜歡,沒事就抱著看,註解、翻譯,沒有一天停歇。

 朱翊鈞猜的很準很準,張四維真的求告到了全楚會館,他提了不少的東西,拿了不少的銀子,來到了全楚會館門前,請求張居正的幫助,尤其是回朝這件事,到底怎麼他才能回朝?

 文華殿上已經沒有了王崇古,張四維壓根不清楚,自己要怎樣做,才能回朝。

 這就是信息差。

 葛守禮也不是不告訴張四維,他是真的不知道,十歲人主直接找了個很難申辯的理由,審美這東西,全看個人,皇帝說你醜,卡了當朝首輔的浮票,沒說不行,也做了答覆,但就是沒有告訴所有人,要怎樣,張四維才能回朝。

 朱翊鈞明確的告訴了張居正,王崇古必須堵上長城鼎建的窟窿。

 遊七收了銀子,拿了禮物,請張四維進了全楚會館,進了文昌閣。

 兩個人寒暄了一番今夜陽光明媚的廢話後,張四維切入了正題,頗為忐忑的說道:“元輔先生,提舉回朝任事的奏疏,這怎麼就留中不發了?”

 張居正端著一杯白開水,抿了口眼睛都不太抬一下的問道:“你是什麼意思?這廷議上通過的決議,讓李樂帶著人去長城鼎建上看一看,伱派人威逼利誘,現在問我,朝廷是怎麼個意思?”

 廷議上已經通過的決議,要反對就在文華殿上反對,既然文華殿上不敢吱聲,玩這種骯髒的手段,張居正當然要問問張四維,到底是個什麼意思。

 這裡是京師,是天子腳下,是天下首善之地!

 把那個在宣大地頭上耀武揚威的戾氣收一收,讓旁人看了,大明政鬥如此下作,簡直是笑話!

 大明的明公活成這個模樣,張四維不覺得丟人,張居正還覺得害臊,政鬥就政鬥,搞些鬼蜮伎倆,屬實是難堪,丟讀書人的臉。

 “俺答汗索求無度,我們這不是沒辦法嗎?只能為了這俺答封貢的事兒,把這長城鼎建的錢,挪作他用,息兵安民,所以這宣大長城鼎建才弄成了這個模樣。”張四維看似無奈的說道:“唉,元輔也知道,韃靼人兇悍,這好不容易才安生下來,我們也是不想多生事端。”

 俺答汗是個框,什麼都能往裡裝,一切的罪名,只要牽扯到了俺答汗,就變的順理成章了起來。

 這就是典型的養寇自重,捏著俺答封貢的事兒,讓朝廷投鼠忌器。

 “你自己也說了,長城鼎建,關鍵就出在了這裡,你舅舅出爾反爾,在文華殿上棧戀不去,那就不能怪我不履行諫言了。”張居正說到這裡,看著張四維目露寒光。

 張居正在吸引火力,或者說把張四維所有的恨,攬到自己的身上。

 他從李樂事開始問起,並不是真的追究當初的事兒,而是拿李樂的事兒當個引子,把張四維不能回朝的原因,攬到自己的身上。

 這很合理,大明首輔張居正的浮票上到底寫著什麼,當朝只有張居正和小皇帝清楚,十歲的人說出那麼刻薄的話,更像是是張居正寫在浮票上的,目的就是利用張四維回朝的事情,逼迫王崇古把窟窿填上。

 這一切的一切,變得合情合理了起來。

 把張四維追擊出朝堂的和彈劾王崇古的是楚黨的張楚城,發動文華殿諸大臣逐出王崇古的是張居正,在浮票上說張四維醜不適合還朝的是張居正,這一切的一切都是張居正的錯,小皇帝陛下是被張居正所矇蔽的!

 這一切的羞辱,都是張居正乾的!

 張居正也的確是個合適的筐,什麼都能往裡面裝。

 十歲的人主實在是太年幼了,即便是張居正在外廷、馮保在內廷、李太后在乾清宮,依舊護持不住皇帝陛下的安危,還是發生了王景龍刺王殺駕案,張居正把一切都攬在了自己的身上,就像解刳院那樣。

 罵名多擔點,對張居正這樣的權臣而言,不是什麼壞處。

 “所以說,只要長城鼎建的窟窿堵上了,就可以了嗎?”張四維心裡恨意如大江之水一樣的滔滔不絕,但是還要維持表面的笑意和恭順。

 王崇古已經離朝了,晉黨頭子葛守禮和張四維是競爭對手,黨內傾軋張四維已經落入劣勢之中,而張四維不懇求張居正還能懇求誰?心裡再恨再恨,也只能陪著笑臉,想辦法回朝再說。

 “難道不應該嗎?朝廷給的糧餉是專項專辦,給俺答汗的銀子是馬價銀,若是俺答汗要的更多,王崇古可以向朝廷奏稟,看朝廷的決議,但是移銀他用,導致了長城鼎建糜爛,你說給了俺答汗,俺答汗封貢的日子快到了,咱們把俺答汗的使者詔入京師來,對對賬?”張居正看著張四維的不甘,兩手一攤問道。

 一就是一,二就是二,拿著事實說話,張居正無往不利,任由你多少詭辯,一旦對賬,全都跑不了。

 俺答汗,多少年的老對手了,俺答汗對銀子的需求量不是很大,俺答汗主要還是要鹽、鐵、布,貢市客觀上起到了互相補足的作用,但是俺答汗在貢市裡販售的皮貨、羊牛馬等牲畜哪裡去了?

 朝廷每年給了大量的馬價銀,卻一匹馬撈不著。

 把俺答汗的使者詔入京師,大家坐下來一起對對賬好了,尤其是嘉靖三十二年以後,一些邊方的總兵、副總兵的死,就格外的蹊蹺。

 張居正在威脅張四維,不肯填窟窿還要玩鬼把戲,大明首輔,有的是辦法收拾晉黨。

 “元輔先生罵的對,就是應該把這個窟窿補上,謝元輔先生訓誡,我知道該怎麼做了。”張四維就是一萬個不甘心,也只能應承下來,真的學了石敬瑭,拜塞外胡人為義父,扯起反旗造反,戚繼光那十萬邊軍,立刻就能撲到宣府大同去。

 張四維不覺得能打的贏,也不覺得宣大的邊軍,會鐵了心的跟著他們舅甥二人跟朝廷作對。

 “對了,今天譚綸全浙會館開門了,你去嗎?”張居正這話就像是一個狠厲的巴掌,扯了張四維左邊一下,又扯了張四維右邊一下,扯得張四維臉面皆失。

 左邊這一巴掌,是扯得全浙會館開門,張四維沒有官身,就去不得。全晉會館新黨魁葛守禮走馬上任,宴請時候,張四維也不能去,京城的政治活動,跟他這個沒有官身的張四維,沒一丁點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