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誰與歸 作品

第七十六章 瘦徐家,以肥天下(第2頁)

  海瑞看著小皇帝短褐的打扮,人都呆愣住了,這是大明至高無上的皇帝陛下該有的打扮嗎?禮部難道沒有就這個問題,展開儀禮之爭嗎?

  可海瑞一想到陸樹聲,也覺得合理了起來,陸樹聲自己行不正,怎麼能規勸得了皇帝,胡作非為。

  守護陛下心中的三綱五常,海瑞義不容辭!

  “臣等拜見陛下,陛下聖躬安否?”群臣再次見禮。

  朱翊鈞小手一揮說道:“免禮,諸位明公請隨咱來。”

  上林苑的大門緩緩打開,朱翊鈞一步步的走進了景山之內,寶岐殿仍然低矮,陽光房已經撤掉了玻璃,讓陽光完全撒了進去,薯苗有些心形的葉片,已經有些枯黃,但依舊是鬱鬱蔥蔥。

  行百里者半九十,往往離成功只有一步之遙的時候,最容易失敗,馮保昨天干脆就住在了寶岐殿,廊下家還在禁城之內,這寶岐殿,乾脆就是林苑的範圍了,馮保為了確保寶岐殿不出事,極為慎重。

  東廠的番子,有大約兩百多人,而在上林苑的外圍,有一百多的緹騎守備。

  就是韃靼的怯薛軍來了,都得崩掉他幾顆牙。

  朱翊鈞一邊走一邊對著身後的群臣說道:“土豆番薯等,一般在打秧下苗後二十五天到三十天收穫,這和光照、地溫有很大的關係,光照充足,地溫在二十一度以上,番薯的塊莖才會積聚快速增重。而植後四十天,地下薯數,根基就已經確定,蔓重及葉面在植後六十天到九十天要時時整枝打頂。”

  “春紅薯要在寒露前收刨;留種用的夏紅薯,在霜降前收刨;貯藏食用的紅薯,在枯霜前一定要收完。”

  朱翊鈞對著薯田侃侃奇談,來到了右邊站定,這五畝地,全都是沒有經過掐尖和高溫鈍化處理的秧苗,他拿過了鋤,在群臣震驚的目光下,走下了田。

  朱翊鈞手腳利索的割斷藤莖,三下五除二的翻刨出了一整個紅薯苗,他拎起根部將紅薯苗上的土拍掉,扔在了一旁。

  徐貞明帶著農戶和小宦官開始下田收穫。

  皇帝領著一個士大夫徐貞明、十幾個農戶和宦官穿著短褐在田裡勞作,而一眾士大夫們,穿著綾羅綢緞,胸前繡著禽獸,站在田邊,看小皇帝手刨紅薯。

  這一幕,讓海瑞略顯有些手足無措。

  朱翊鈞幹農活兒非常麻利,雖然只有十歲,但是他已經習武半年有餘,這身子骨已經壯實,下田收刨還是能做的完的。

  “馮保!你都收完了,讓咱收什麼!”朱翊鈞那叫一個氣!

  馮保搶收!

  馮保等一眾小宦官,仗著自己都是成丁,力氣足,收著收著就收到了小皇帝這一壟,馮保還不全收,重視留下一些,讓小皇帝極有參與感!

  馮保推了推自己的草帽,樂呵呵的大聲說道:“陛下這話說的,臣不知道陛下在說什麼。”

  這話剛說完,馮保手中動作更快,又在小皇帝這一壟上收走了一株,朱翊鈞不再說話,加快手中速度。

  一個個帶著土的番薯堆積在田壟之上,從土裡刨出來之後,還要去浮土再秤重,點檢收穫。

  五畝地百十個人,不到半個時辰,就刨乾淨了土裡的番薯。

  朱翊鈞根本就沒停,帶著人又去了左邊的田,這邊全都掐架、殺青高溫鈍化後的薯苗,這裡收起來就格外小心了。

  站在幹岸上的文武廷臣們,也都換上了短褐,高端的羞辱,往往是最簡單而直接的辦法,論尊貴,天底下誰能有皇帝尊貴,皇帝穿著短褐在地裡幹活,文武廷臣能眼巴巴的看著?

  天子至尊,尚且親事農桑,而且不是做做樣子。

  這些個文武廷臣,就只能想盡辦法找到短褐,換上之後趕緊跟著一起下田。

  德:躬行心得之理。

  但是朱翊鈞愣是沒讓人給文武廷臣們準備短褐,有幾個廷臣一看到小皇帝的打扮,就知道皇帝要下田,立刻就差人去取短褐,家裡沒有也立刻去買,絕對不能在收完之前,還沒找到短褐。

  海瑞是最快找到短褐的,他生活清貧,短褐就是他在瓊州的日常起居所用,回京之後,他家裡就有。

  左邊的田畝很快就收完了,剩下幾個廷臣,沒找到短褐,站在幹岸上,格外的尷尬。

  誰有德,誰沒德,一目瞭然。

  這裡面六部明公禮部尚書陸樹聲和右侍郎萬士和就沒找到,都察院左右僉都御史沒找到,四個人站在田邊,尷尬無比。

  人多力量大,很快番薯就收完了。

  徐貞明帶著一眾小宦官小心的稱重,在長達半個時辰的稱重後,徐貞明拿著小本本,來到了皇帝面前,大聲的說道:“陛下,右邊未經過掐尖一共打了一萬五千三十二斤,左邊清點之後,一共打了兩萬五千五十三斤,按照五折一算,右邊田的畝產為六百斤,左邊畝產為一千斤。”

  葛守禮疑惑的問道:“是多少就是多少,為何要五折一核算?”

  海瑞看著葛守禮一臉的迷糊,無奈的說道:“乾重。”

  這個不種地的葛守禮,不太明白為何要折算,但是海瑞已經看明白了。

  “原來如此。”葛守禮恍然大悟。

  別人不知道,只會把疑問留在心裡,等待沒人的時候,再找人討教,葛守禮倒好,不知道他真的問。

  朱翊鈞笑著解釋道:“葛總憲問得好。”

  番薯這種糧食,就得從一開始確定好折算標準,否則到了下面,乾重鮮重混算,這番薯還沒起飛就被折了翅膀。

  有的時候,朝堂的確需要葛守禮這樣的人,來問一些旁人不問的問題。

  朱翊鈞接著說道:“我們將番薯切條,曬乾了之後,乾重只剩下了原來的五分之一多點,所以五折一核算,右邊畝產為六百斤,也就是五石,而左邊畝產一千斤,大約為八石。”

  “羅拱辰沒有欺騙朕,只是他說的數十石是鮮重,我們所說的畝產五石,八石,是乾重。”

  “這麼多人伺候這十畝地,可謂是風調雨順、無病無災,小黃門們恨不得把每一個蚜蟲都掐死,若是民間種植,畝產仍要折降,即便是按過半折算,番薯,也是雜植中第一品,救荒第一義。”

  朱翊鈞左手舉著一個成年人拳頭大小的甘薯,右手舉著小孩拳頭大小的馬鈴薯,嘴角勾出了一抹笑意,這一抹的笑意很快暈染開,成為了收穫的笑容。

  甘薯和馬鈴薯,都是雜植,雜植不是韭黃那樣的經濟作物,雜植也是糧食作物,只是不如小麥、大米佔據了主體地位,甘薯和馬鈴薯補充了大明糧食作物的多樣性,它的定位就是救荒。

  海瑞看著擺放成堆的番薯,立刻明白了這種糧食的重要意義,他頗為感慨的俯首說道:“谷不足,則食不足。食不足,則民之所天不遂。農、衣食所出,王政之首務也。”

  “每到荒年之時,隘山阨海之地,土瘠民亦貧,天賜雨少愆而難起四方,饑饉遂至,饑民待食嗷嗷,臣,為陛下賀,臣為大明賀。”

  “臣等為陛下賀,為大明賀!”群臣聽到這裡,趕忙俯首行禮,這海瑞不是直臣嗎?怎麼這次回京了,盡上些讒言,不規勸陛下行正道就罷了,還在這裡帶頭唱讚歌!

  海瑞之所以要上那道《治安疏》,還不是因為嘉靖皇帝一意玄修,二十多年未成臨朝,這才直言上諫。

  “陛下,西苑那邊的土豆和番薯也已經收穫了。”張宏穿著短褐,跑的極快,喘著粗氣俯首稟報著。

  西苑,就是嘉靖皇帝一意玄修的地方,就是太液池、北海、中海、南海等一大片區域,在萬歲山以西,有城門陟山門和太液橋兩條路入湖中瓊華島。

  島上有廣寒殿,壬寅宮變之後,差點被宮女勒死的嘉靖皇帝,就搬居西苑的廣寒殿內,其他地方都是水,唯獨太液橋和承光殿能上島。

  壬寅宮變之後,嚴嵩就長期在太液橋外的承光殿當差。

  二十年的時間,嘉靖皇帝都深居西苑之中,不住皇宮禁城,而住在宮外的苑囿——西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