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他很快就發現那不是自己的問題。他的身體控制權並不完全屬於他自己! 另外一半靈魂隨著他一起進入了潛意識空間,爭搶著他的身體和意識主導,一點也不願意配合! “我,我這是怎麼了?” “普通人”瑞文竭盡全力地掙扎著。 “你給我安分點!” 瑞文強行奪回雙腿的控制權,慢慢地越過長桌,來到了房間的窗戶前面。 窗外的雨點忽然變作了一個接一個的氣泡,變換著不同的顏色和光澤,逐漸映射出了另一邊的光景。 “這是......!” 瑞文在自己的倒影中看見了“過去”的自己。他正與卡梅隆行走在奧貝倫大學的走道上。卡梅隆的手裡削著一個蘋果,自己嘴裡啃著另外一個。一名古銅色皮膚,留著黑色長卷發的年輕女孩正給他們帶路。 他對這張臉有些印象。 “是芙勞!”瑞文猛然回想了起來。 6月8號,“過去”的今天,自己正和卡梅隆一同前往阿夏古雷醫藥研究所,調查阿夏古雷留下的“遺書”! “為什麼?” 另一個“自己”在腦海中叫嚷起來。 “為什麼那傢伙還活著?我明明已經把他殺了!” “什麼?”瑞文一頭霧水。 “什麼叫你把他殺了?那就是你自己啊!” “不!那不是我,那是潛意識裡的‘我’,邪惡的‘我’,必須被剷除的‘我’!” 另一個“自己”歇斯底里道。 “他必須死!他不死我就醒不過來!我必須殺了他!我必須!” “癥結找到了。”阿夏古雷.普雷斯考教授也來到了窗前,站在瑞文身後。 “只要加以干涉就能讓他醒過來。只要從潛意識層面讓意識到自己究竟是誰,就能夠將他給喚醒。” “什麼?可那壓根不是什麼潛意識,那是‘過去’,那是現實啊!” 瑞文瞪大了眼睛,正想看向教授,卻又想起了對方“不能回頭”的囑咐。 窗外的畫面迅速開始了變化,在不變的空間與視角中,時間急速開始倒流。 現實世界的阿夏古雷出現在了窗戶的那一邊,正專注地在那本厚重,潮溼,貼滿植物葉片和種子的筆記本上書寫。他的身體還未產生明顯的異變,只有手上那被石塊劃破的傷口微微發紫。 “烈日154年,1月30日......”他邊寫邊自言自語。 “最舒服的季節快要結束了......我在火松林內探索時不幸遇上了濃霧,險些被正午的陽光曬死。一個林間的大空洞救了我一命,我在裡面度過了一整個正午......” “我沒事,只是弄傷了我的手。植物的樣本也沒事......這些種子有著極大的改良空間,有希望在日後培育成適合播種的莊稼,像焦麥一樣造福這座被烈日支配的地表城市......” “這是教授被石塊劃傷的那一天!” 另一個“自己”嘟囔道。 這時,教授伸出右手,在玻璃上輕輕叩擊。 干涉立刻發揮了作用。阿夏古雷停下了記錄,四下張望了起來。 “真奇怪......”他繼續提筆記錄道: “我似乎聽見了一些不太好的聲音。我的眼睛似乎看到了一些重影,希望那不是因為我染上了某種看不見的詛咒......” 窗外的畫面泛起漣漪。阿夏古雷依舊在書桌前記錄著,他的身軀已然開始產生畸變。 “烈日154年,2月7日。我在起床時感到了一陣強烈的頭疼。那些幻覺和幻聽仍在折磨我......” “我好像又聽見了什麼?那是許多人的呼喚......有一個聲音特別清晰,他在對我說......” “我是你。” 教授的話語忽然在瑞文耳邊響了起來。 “我是你。”他說的是烈日語! “我是另一個你。” “!”瑞文一驚,卻依舊忍住了回頭的衝動。 “......我是你。”阿夏古雷提筆記錄。畫面再度開始變換,干涉依舊在繼續著。 “烈日154年,2月14日......” “又是他,他說的東西我不太明白......也許是他的問題,也許是我的問題......我感覺我的大腦越來越渾濁了。” “烈日154年,2月21日......” “無止境的瘙癢正在折磨我......又是那個夢,又是那些幻覺,他對我說,一切都是......” “一切都是假的。”教授輕叩窗戶,低聲細語。 “烈日154年,2月30日......那都是些什麼?我不,我不知道......請別這樣......請別......” “烈日154年3月14日......一切似乎又變得正常了起來。正常了,對嗎?” “3月16日......不!那不是!我不可能一直生活在假象中!不!不不不不......!!!!” “3月20日
......那是我!那是我那是我那是我全部都是我!!!”
“3月28日......生命!死亡!生命!” 眼前的畫面讓瑞文毛骨悚然。 教授正在生生逼瘋另一個“自己”!身體的異變和腦海中的囈語正讓現實中的阿夏古雷逐漸喪失所有的理智!” “4月1日......” 滿布粘液,鮮血與植物枝葉的書桌前,被“永恆的永恆”汙染,渾身青黑的阿夏古雷不住抽搐,抽笑,抽泣著,奮筆疾書。筆記本翻到了最後幾頁,無力地攤開。 “當我在書寫這些文字的時候,於你們而言,這已經是我人生的最後時刻了。但是,於科學,於生命,於信仰,我將永遠活著。我的目光掃過每一片新葉,每一根樹枝,每一朵柔嫩卻又無比堅韌的花,帶著關於它們的疑惑、期待和敬畏,可是......” “......可是,休想讓我死去,我將永遠活著,永遠活著!” “殺了我!殺了我!殺了我!” “休想殺了我!” 瑞文的瞳孔急劇收縮了一下。 他認得這些文字,它們是阿夏古雷留下的“遺書”! 刷!阿夏古雷將寫滿了字的紙張從筆記本上撕了下來! “奇怪,我似乎在書寫過程中做夢了,這種事情從來沒有發生過......那裡有著另外一個我,同樣在一所前沿研究機構工作......” “那個‘我’對我說,放棄你那些無稽可笑的研究,放棄你對神明無謂的信仰和奉獻,那都是假的。整個奧貝倫都是假的,你們都在遭受遮蔽......” “那個世界沒有月亮,那個世界沒有月亮,那個世界沒有月亮......” “那個世界沒有我們!” “嘿嘿,你們沒法殺了我,因為那個世界沒有你們!” 他再度陷入癲狂,用筆尖在紙上亂畫,傳出撓抓牆壁般的刺耳聲響!他身上的腫瘤和囊胞一個接一個破裂,植物藤蔓瘋長。 “關鍵時機到了。” 教授忽然從瑞文的身後打開了窗戶,將右手伸出了窗外,作出握筆的動作。 窗外的阿夏古雷定住了,筆桿懸停在半空中。 “!”瑞文發出無聲的驚呼。 支配了阿夏古雷的教授用懸空的右手書寫了起來! 一行行熟悉的英文隨著阿夏古雷的筆鋒落到了筆記本的末頁上! “我的名字是阿夏古雷.普雷斯考,致力於精神藥物學研究已有十年之久......” “教授!” 瑞文試圖喊叫,卻發現自己的喉嚨啞了,發不出半點聲音。 所謂的催眠暗示療法,就是在干涉現實世界! “正在閱讀這一封遺書的人,如果你能夠看懂這些文字......你也許還有獲救的希望......” “沒有時間了......你周圍的一切都不是真實的。這是你的幻覺......你是一名藥癮者......你現在正接受著緊急搶救......你看見的這些文字,是催眠暗示療法的效果,是唯一真實的事物......” “看看你的周圍,你應該能意識到眼前的一切有多麼不合理......這是藥物在你腦海中產生的小小世界......它正在害死你。你的時間不多了,你必須醒來......” “你必須認清現實,必須依靠自己脫離幻覺!” “現在,醒來......” “快,快醒來......” “快醒來!” “教授!!!”瑞文猛然掙脫束縛,回過了頭。 迎上他的,是教授冷冰冰的雙眼。 那隻右手慢慢按到了他的肩膀上。 “原諒我,孩子。”教授眼中噙著看不清的霧靄,順眼角淌下。 “這是我唯一的勝算。” 說完,他右手發力,將瑞文給推出了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