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命運的裂痕
這......這是怎麼了?
瑞文在夢境與空無之間掙扎著,試圖與影子換位,回到原本所在的地方,奈何身形正被越拉越遠,與本體逐漸脫離,意識迅速讓他理解了事態的發展,可還是晚了一步。 讓我回去......他咬牙切齒道。 讓我回去!! 休想趁機借“屍”還魂,你這天殺的!!! 他認得這模樣,他在“過去”曾和祂面對面過!祂向自己展示了自己被殺的畫面! ——“夜晚的屍骸”頂著自己的模樣,渾身被濃重夜色填滿,靜靜地看著自己遠去,墜入真正的空無。 祂是什麼時候鑽進自己的影子裡來的?不,現在壓根沒空管顧這個! 重要的是,決不能被祂得手! 瑞文的目光落到了米夏手邊的風鈴碎片上,試圖控制雙手去夠其中一片。 不!動不了了,他恐懼地意識到自己對身體的控制權所剩無幾,還在迅速被剝離開來,先是四肢,再是軀幹。 恐懼! 他將目光挪向因惶恐而瑟瑟發抖的米夏。 殺了我。 用盡全部精力,他讓小女孩體內的血液迅速逸散,向心髒和頭部湧去,像一群流竄在身體裡的蛇,瞬間激活全部交感神經,爆發出極致的恐懼。 “啊!!!” 米夏發出了歇斯底里的尖叫,順手抄起手邊的玻璃碎片,胡亂揮舞起來。 “怎麼了?”奧斯卡聽見響動,一個箭步衝進門內,瞬時被眼前的光景嚇得說不出話來。 不可遏制的抽離戛然而止。 殺了我!瑞文運用“造夢”的能力控制道。 此刻,他無比確信自己一定會沒命。 視線之中,鮮血正如沒關緊的龍頭般自被玻璃割開的頸動脈中淙淙湧出,噴濺得到處都是。他又變回了自己,什麼都看不見,什麼都聽不見。夜晚的屍骸失算了,祂一定不會甘於再得到一具屍體。 大腦在彌留之際反倒活躍了起來。 那玩意怎麼找上來的?通過標記?還是那本書?或者金敏手機裡那沒打通的電話? 又或者,祂早就打起了“過去的自己”的算盤,從瓦爾普吉斯之夜那天開始就一直潛伏在自己的意識裡,一直跟著自己,等待最佳奪舍時機? 嘖,果然,和女巫扯上關係,沒好,事...... 下一秒,他完全失去了知覺。 ............ 一個半小時後。 齊格飛先生獨自趕到了病房,看見了縮在床上哭個不停的姐弟倆。 “怎麼了?”他緊緊抱住孩子們,甚至沒來得及驚訝於他們的突然甦醒。 “魔鬼,怪物......”米夏流著淚水,渾身顫抖著,用烈日語說道。 “哪裡?哪裡有魔鬼?” 齊格飛先生抬起頭,向小兒子求證,後者不住地點著頭。 “剛才還有誰來過?”他質問奧斯卡。 後者沉默地搖了搖頭。 “......就他一個?” 回應是肯定的。 齊格飛先生想起了來自皮克斯少尉的彙報,以及過往記憶中存在的種種不合理處。 怪物,自己的兒女怎麼可能會同時把普通人認成怪物? 意識到了自己可能犯下的巨大錯誤,他的雙手開始不住顫抖。 “......上帝啊!” “他人在哪?”他向奧斯卡追問道。 “......搶救。”奧斯卡低聲回答,目光穿過地板,投向下層。 滴!滴!滴! 心電圖的波動越來越慢,越來越慢。 然後,忽然報錯歸零。 ............ “你來了。” 月輪之下,娜克特行走在無邊無際的荒地中,雙手捧住了胸口,輕輕摩挲凝膚下的肉團。 “我成功了......”瑞文的意識興奮道: “我成功了!我成功了!我成功了!我成功了!我成功了!!!”他在造物的胸膛中激動地亂動起來。 “命運軌跡不是不可打破的,它只是需要一些位格超標的外力!我成功了,我成功把......” 他忽然樂不出來了。 “......我成功把事情弄得更糟了。” “你還活著。”娜克特讀出了他的心中所想,輕聲安撫。 “意識還很鮮活,我能感覺到。不用擔心。” “我篡改遮蔽,把那具身體給弄死了。”瑞文慢慢地陳述道: “事到如今,就算我想讓它活也活不了,別人也做不到。放眼任何一個角落,不可能再有人同時擁有操控血液和遮蔽的能力了。” 夜空下,他的造物沒有停下腳步。 “娜克特,你比我聰明。你覺得,命運軌跡改變了之後,我會怎麼樣?” 娜克特搖了搖頭,繼續朝著那彷彿永遠抵達不了的通天塔的方向走去。 “沒有改變。”她說。 “哈?認真的嗎?開什麼玩笑?” “這是我根據你的記憶作出的判斷。”娜克特撥了撥長至拖地的頭髮
,平靜地說道:
“如果你在夢境世界的身體徹底消滅了,你的意識就會真的消失。” “欸?” 瑞文忽然意識到了什麼。 對啊...... 倘若自己真的死了,意識將會無處可去。 自己在現實世界的身體如今正被“過去的自己”佔據著。 而在這個第三世界,“祂”的屍體早就沒了。 娜克特呢? 哪來的娜克特?壓根就不會有她。夢境世界的軀體沒了,“過去的自己”接下來的三次入夢壓根就沒法成立,只能在什麼都不知道的情況下和“永恆的永恆”硬拼,命運走向會變得亂七八糟。 就算“過去的自己”歪打正著,在完全相同的時間點回到了過去,也沒法造出娜克特來,因為自己壓根就不可能掌握“異界召喚”,只能被一直困在“祂”的屍體中,直到徹底化成爛渣。 但事實是,娜克特還在,一切都還維持著原樣。 “可,我該怎麼回去?還有誰能干預遮蔽,扭轉那具軀體的生死?” “你知道的。”娜克特說道。 “我都在你的記憶中看見了。” “那個對醫院動手腳的存在?”肉團蠕動了幾下。 “誰啊那究竟是?我是沒法下定論。” 倘若能夠篡改遮蔽的只有奧法守秘人,最有可能的就是林心。可是自己現在完全斷了和她的聯繫,標記也沒留一枚,她又是怎麼第一時間知道自己出事的呢? 倘若能這麼做的還有其他人...... “你可以換一種想法啊。”娜克特邊走邊開導: “在那個世界中,誰願意為了你這麼做?” “......那倒還真不多。”肉團在造物的胸膛中扁了下來。 現在想來,除了恆特之外,夢境世界裡沒有任何一個“人”明目張膽地對自己展現過敵意。恰恰相反,就像那種哄小孩的童話故事一樣,絕大部分人表面上都溫和至極。 可要說真正在乎自己,而又有心有力的,自己一隻手就能數完。 “話說回來......”瑞文忽然意識到了什麼。 “怎麼感覺你和上次不大一樣了?” 他不清楚這個世界的時間能不能和夢境相提並論,但他的造物的確和“幾天”前看起來大不相同。她的黑髮已然長出兩倍以上,拖在地面,卻什麼都沒沾染。 不,是沾染的微粒都成了她頭髮的一部分。 “這顆星球還是有一點點生命的。”娜克特交叉十指。 “小得我們都看不見。我讓它們和我一起上路,它們向我講述了不少東西,儘管每粒個體的看法都有所不同。我重新把它們的說法和你的意識進行了一些比對,發現了一些問題——” “你意識裡所認為的真實還不準確。” “......啊?”瑞文完全摸不著頭腦。 娜克特抬頭看向皎白月輪。 “當你第一次衝破遮蔽,看見夢境世界的那輪月亮時,你做了些什麼?” “我......”瑞文緩慢地回憶著。 “為了保持清醒,遏制瘋狂,我強迫自己認定了一個事實——平時眼見的那座現代都市是假的,那輪月亮下的世界是真的。要是當時沒有錨定這個認知,我的精神可能早就崩潰了......等等!” 他恍然大悟。 “難道,難道那時我已經篡改了遮蔽?那輪月亮不至於讓我也陷入癲狂,是因為它也是假的??” 仔細想來,第二回看見那輪月亮的時候,自己已經不那麼錯亂了,他還以為那是精神固化的結果。 “可,如果當時我不得不以修改遮蔽的方式規避瘋狂,那隻能說明......” “那隻能說明,你真正看見的東西,遠遠超出了你能夠承受的範疇。”娜克特點頭。 “就像那位教授所說的一樣,你的認知也許超越了真相的百萬分之一,但是絕不可能一躍達致百分之百。也許,萬分之一都勉強。” “那,真相到底,到底是什麼啊?” “很可惜,如果我將那些微小生命的描述一五一十地告訴你,你為那個世界施加的保護多半會立刻坍塌。”娜克特說道: “不過,接下來的這句話,你可以當作謠言聽聽。我也不確定它是否屬實,但這是被它們重複得最多的一件事。” 她雙手捧住胸口,沒有說話,只像一陣微風般,在身體內部微微傳導起了那話語: “月亮不止一個......” “在這片哥白尼日心說不復存在的夜晚中,至少藏著156個月亮。” ............ 滴!滴!滴! 心電圖上的綠線有條不紊地跳動著。 瑞文有種奇怪的感覺,自己的身體同時出現在了不同的地方。 因為,在意識逐漸迴歸的同時,他居然迷迷糊糊地,依次看見了三個人影。 “導演......” 他是第一個,背景似乎是小電子車的後座。 “金......” 金敏是第二個,身邊圍著一大圈顏色各異的影子,
看起來十分怪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