勖力 作品

第 51 章 6.2


  他就是故意的。

  周家桐城的老宅子是周叔元在祖上留下的根基之上重整修的。

  嘉勉坐在喜床上,平心而論,她很喜歡這樣的老房子。

  連院子醬色大缸裡養的青鱂都鮮活有趣,十二歲那年來周家,她就趴在魚缸邊觀過魚。

  仲秋月裡,蛙聲一片、蟲鳴不斷,檻窗外有皎潔濃重的明月。

  周軫大喇喇地把吃空的斗笠碗信手丟在床邊,說話間,要往嘉勉身上欺,

  床上的人疲憊不堪,洗漱過的形容與頭髮更襯得比白日更纖弱了些。然而就是這個纖弱的新娘子,狠心極了,不早不晚、不偏不倚,等到新郎全然沒戒心地準備把自己託付給她了……

  一記窩心腳,生生把周軫踹下了床。

  理由是他一身酒氣,沒洗漱沒換衣,還吃了她的面。

  周軫原本只有七分的醉意,被嘉勉這一腳,他說,差點沒全吐出來。

  “小氣鬼。”跌在踏板上的人怪新娘。沒多久,小旗的食盒就送上來了。

  樓下煮麵的時候,小旗問老表,你餓了?

  是嘉勉。

  然而水剛剛燒開,老表反悔了。

  因為家裡這些天忙著辦喜事,全沒食材了,他要的湯底、三蝦全沒有。老表招來小旗,辛苦他跑一趟,去買點吃的。

  小旗嘴上埋怨,他今天好歹也是孃舅哥兒,怎麼還這麼苦哈哈的命。

  周軫難得沒老闆的架子,催著小旗快去快回,我他媽要不是喝了酒,我自己跑一趟,多完美的一天啊,你嫂子也買賬!

  得,已經自己改口過來,嫂子。

  食盒裡前前後後端出來五六樣吃食,有三蝦面,有當季的桂花糖粥,點心熟食。

  周軫全給鋪在床上,嘉勉一面怕漏到喜被上,一面又怪他,太多了。

  某人替她把三蝦面拌勻,手上殷勤,嘴上依舊刻薄不饒人,“誰像你一樣小氣,你看著,我他媽自己吃了碗光禿禿的面,你吃的什麼,看清楚!”

  他說,倪嘉勉永遠沒有心。

  被他控訴的人微微發愣地盯著他,饒是十年光景過去,老禮依舊沒有被淘汰,新房裡被要求點著一對龍鳳蠟燭,不能熄,通宵待燃盡。

  嘉勉認真地咬著面,身邊人看著她,氣息在她眉眼前,

  他總是在關鍵時刻能輕易破壞局面,該正經的時候,他絕對頑劣,絕對,

  “快吃,吃完好辦事!”

  ……

  *

  司徒說,嘉勉已經不知不覺淪為那種“我老公”開場白的女人。

  只不過,唯一的清醒就是拿周軫代替我老公。

  回回見面,司徒只要牽個頭,嘉勉總會埋怨家裡的人和事,樁樁件件和周軫有關。

  哪怕是吵架、拌嘴,或者和婆婆有矛盾。

  嘉勉不是個多話的人,回叔叔嬸嬸那裡,嬸嬸問起來,她總是相安無事的話術多。她明白嬸嬸那頭的為難,一不是母親,二又和軻哥哥那頭沾著親,即便有個什麼口舌齟齬,難不成真要為嘉勉出頭去和馮德音爭個長短不成?

  嬸嬸是個最講理的人,嘉勉不想讓嬸嬸為難,她自己一雙兒女還沒操到這份心呢。

  “所以啊,你這種性情,就得攤上週軫這樣的男人。他替你全擋在外頭,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知足吧,婆媳大戰裡,多的是男人拎不清。”司徒說,讓嘉勉攤上那種要麼和稀泥要麼兩頭受氣的男人,那才叫什麼心氣都沒了,珍珠淪為魚眼珠的現實就是,你連唏噓的時間都不能有,當真是文裡說的那樣,熬油般地熬生活。

  周太太還是幸福的。起碼什麼都是自由的,司徒說,許多女生能在你這些自由裡爭取一項也許就滿足了。

  日子久了,司徒和嘉勉也愈來愈無間起來,依司徒說,嘉勉很多事情上過於矜持,你理那些婆婆媽媽的事做什麼,你婆婆再強勢能強得過自己兒子?

  “他就是什麼事都包辦,他越這樣,他媽媽越不中意我。”嘉勉有嘉勉的苦楚。

  而且,冷眼旁觀看得出來,他們母子本身關係就不算親睦,所以,周軫一點風吹草動就成了嘉勉的始作俑者。

  *

  法料店是周軫先前應酬客戶帶嘉勉來過的。

  這兩年她陪著他應酬的機會其實鮮少,多是些太太外交磨不開,周軫才強行拉她來,因為除了她,別人也不能替代。

  嘉勉和司徒徑直入裡,原本以為週四不會有多少客的,豈料迎賓處還是告知,需要等位大概半個小時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