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8 那並不是永別

　　時間已經到了下午五點，距離彗星落下還有三個多小時。

　　北條京介靠著門框坐在木質的走廊上，雪野依偎著他。

　　“我叫北條京介，住在東京文京區千馱木49番地獨身公寓701，手機號碼是080xxxxxxxx。”

　　他緊緊的拉著雪野的手叮囑著，此前已經把水門的還有小樽的家庭地址都交代了一邊，手機號還提供了他母親的。唯一沒說的就是東城中學的事，因為雪野從東京逃離就，是因為學校裡有謠言說她跟學校裡一個有女朋友的男生交往。

　　所以他擔心說出這個以後雪野反而會退縮，不敢來找他。但是考慮這點的時候他也想到了，雪野會不會是來到東京，知道了那會的自己只是一個學生，所以才避而不見。

　　未來已成定局，多想無益，只能等回到東京之後再想辦法了。

　　“一定，一定要來找我！不管遇到什麼事，都要兩個人一起面對！”罕見的，北條京介心中生出了一絲無力。

　　雪野什麼都好，溫柔似水，百依百順，廚藝一流，一個人的時候只會默默的等著他回來，簡直就是完美的妻子模板。但唯獨一點，她太脆弱了，並且習慣了逃避。

　　“嗯。”雪野百香裡發出輕輕的哼聲，默默感受著北條君的手。

　　東京，她終於知道，北條君不是神，他是一個真正的人。自己的味覺之所以會恢復，不是因為什麼神明的偉力，而是因為……

　　“天冷起來了啊。”

　　北條京介伸手撥開雪野額前被風吹亂的頭髮。

　　“嗯嗯。”雪野搖了搖頭，握住那隻手，把小臉湊過去緊緊的貼著。

　　“現在可是盛夏啊，北條君。”

　　北條京介微微一愣，看著雪野好像夜空一樣深邃澄淨的黑色雙眸，他嘴中似乎出現了蘋果的甜味。

　　“是啊，來年一起去夏日祭吧雪野，我想看你穿浴衣的樣子。”北條京介的腦海中，像花火大會一樣，充滿了五顏六色綺麗的煙火。

　　“嗯！”雪野依舊柔柔的點著頭，只要是北條君所希望的。

　　離開家，兩人穿過已經空無一人的鎮子，來到了學校操場。北條京介把雪野領到了外婆和四葉所在的地方，然後找到了宮水俊樹。

　　“父親，已經全都完成撤離了嗎？”

　　……你這混小子，為什麼喊的那麼熟練啊！宮水俊樹眼角微微抽搐，但因為身邊全是人，所以也沒有發作。

　　“嗯。”

　　“那就好。”

　　“這樣就可以了嗎？”宮水俊樹環顧一圈問道，本來空曠的操場被人群和各種雜物充滿。

　　“嗯，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接下來就交給三葉了。”

　　北條京介看向龍神山的方向，太陽已經開始西斜，黃昏之時快要到來了。

　　彼誰乃（kAtAwAre）之時

　　“黃昏就是傍晚，既不是黑夜也不是白晝的時間段。人們的輪廓變得模糊，讓人分不清對方是誰。據說此時容易看見某些超現實的事物——例如魔物或亡者，所以就有了‘逢魔之時’的說法。不過在更久遠一些的時候，人們通常稱其為‘彼誰為（kAretAso）之時’或者‘彼乃誰（kAwAtAre）之時’。”

　　這是他第一次用三葉的身體去學校上課的時候聽到的內容，當時他就意識到了這是重點，所以記憶深刻。早在交換身體的記憶恢復之時他就意識到了，如果自己想在這個交錯的時空和三葉相間，那麼就只有在黃昏時刻才有可能。

　　而此刻的三葉，不出意外是在龍神山等著自己。

　　借了敕使的摩托車，北條京介向著龍神山駛去。對於糸守町，他的使命已經完成，接下來應該享受和三葉的相逢了。

　　熟悉的山路，這條路北條京介已經是第三次走了，不過好像每次都只有上去的過程。真奇妙，如果讓四葉知道這世界上真的存在只有上坡的旅程，她非得驚訝的叫出聲來不可。

　　心裡輕笑著，傍晚林間的山風帶走了最後一絲夏日的灼熱，樹葉的摩挲聲把摩托的引擎聲完全蓋住，像是貝多芬的C小調第五交響曲一樣。雖然北條京介從沒聽過，但他就是這麼覺得。整個人既覺得渾身輕鬆，又覺心情振奮。

　　雪野已經給予了他饋贈——“廚藝天賦”

　　就跟只有上坡的旅程一樣奇妙，雪野好像突然間變成了貪吃鬼一樣，給出了符合宮水三葉性格的天賦。但是稍微想了一下也覺得合理，對於雪野來說，那段失去味覺的時光可能是她人生中最絕望的時間。會給出這樣的饋贈，可能是想要把她認為最好的東西送給自己。

　　那麼以後就用這個天賦，做更多美味的食物餵給她吃吧。

　　長滿了苔蘚和岩石的山坡出現在了眼前，敕使的摩托無力往上。北條京介停下車，決定待會一定要提醒三葉下山的時候多加小心。自己現在可是用的她的身體上山，下山不出意外肯定是她自家來。

　　夕陽的餘暉被山體完全遮住，綠色的苔蘚變成了青黑色，在這樣空曠的山上，光線好像不斷吞噬了一樣。扶著石頭爬上了窪地上面那圈岩石形成的高臺，終於重新看到了太陽。

　　北條京介環視一圈，果然稀咲的摩托沒有在這裡，看來還得等一會。

　　窪地裡的一切事物都好像他兩年後看到的一樣，不管糸守湖是圓形還是葫蘆形好像都影響不到它。

　　……

　　冰涼卻溫柔的感覺在臉上接連不斷的出現著，宮水三葉眉頭一皺，肯定是四葉又趁自己睡覺搗亂了。真是的，都跟她說了多少次女孩子不可以這麼頑皮。

　　抬起手想要撥開四葉的手，但是卻摸到了冰冰涼涼的東西。

　　嗯？

　　少女終於睜開眼睛，頓時被頭頂閃閃發亮的彗星嚇了一跳。驚慌的時候腳不小心踢到了什麼，眼前的光線發生了變化她這才意識到那只是壁畫。

　　“真是的，嚇死我了。”

　　“啊，我怎麼又進入京介的身體了？”

　　口中發出的聲音再次嚇了她一跳，撿起地上的手機，她環顧四周。

　　這裡是，龍神山上的神社？眼前是石質的小祭壇。

　　隨即她注意到了傾倒在地的白色瓷瓶，也感受到了口中的淡淡酒味。

　　“啊！！！”

　　京介他，京介他，喝了口嚼酒！？

　　宮水三葉小臉瞬間漲紅，雙手杵在地上不斷的後退，像是要遠離那可怕的事實，直到後背撞到巖壁才停了下來。

　　變態！

　　來不及思索北條京介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為什麼會喝下口嚼酒，少女心中被無盡的羞意填滿，口中米酒的清香讓她的臉更加紅潤。

　　怎麼辦啊！以後還怎麼見面啊？

　　京介他怎麼看製作口嚼酒的自己？想到這點，宮水三葉險些暈厥。

　　京介他會覺得好喝嗎？突然的，思想轉了彎。

　　不對不對，根本不是問題的關鍵啊！

　　應該……還蠻好喝的吧？她用舌頭在口腔裡微微攪動一下。

　　啊，你到底在想什麼啊宮水三葉！少女的矜持呢！

　　伸出手捧住了臉，在這無人的巖洞中，宮水三葉盡情的用北條京介的身體做著小女生的舉動。

　　好半天，她才冷靜了下來。

　　爬起來的時候她微微踉蹌了一下，是酒喝太多了嗎？感覺腦袋有點迷迷糊糊的。真是的，就算覺得好喝也不能喝那麼多啊，自己這個釀酒的人也會被處罰的！

　　剛剛撿起瓶子的時候她發現裡面的酒居然一滴都沒有了，心中羞意更甚的同時也感到了無盡的甜蜜。京介那傢伙也真是的……

　　胡思亂想中，她扶著巖壁走出了神社，期間好幾次撞到了腦袋，這讓她本就迷糊的腦袋更加不清晰了。

　　突然出現的陽光讓她忍不住抬起手放在額頭上，細碎的雲層泛著金光，在風的助力下朝遠方飄去。

　　是個好天氣啊，對於討厭雨天的她來說，每天醒來看到太陽都能帶來好心情。

　　剛剛在昏暗的洞穴裡她還不確定，走出來後那熟悉的窪地，草坪應徵了猜測。同時記憶也湧上心頭，那傢伙上次陪著外婆和四葉來供奉的時候，居然中途就逃跑了。要不是四葉接住了自己的話，腦袋肯定會撞到岩石上的。

　　而且，知不知道在那麼狹窄的山道上把三輪車調頭有多艱難啊！

　　跨過小溪，窪地的四周是岩石堆成的斜坡，宮水三葉一邊爬一邊檢索記憶，回憶著交換身體之前自己在做什麼。

　　奇怪的是，以往交換之後很快就能想起來，這次卻好像一直隔著一層薄膜一樣。

　　對了，備忘錄！

　　根植在內心最深處的，對北條京介無條件的信賴，讓少女在迷迷糊糊中第一時間想到這點。

　　剛要掏出手機，腳下的岩石就一個滑落，嚇得她連忙專心攀爬了起來。隨著不斷的攀爬，蒙在記憶上的那層薄霧似乎在慢慢散開。

　　編著精緻髮辮的自己，一家人的合照，祭典的音樂，手機上的橙色感嘆號……

　　最後還是沒能讓京介看到我那天晚上的樣子啊，只是想到這，少女心裡就充滿了遺憾。

　　從家裡面出來之後，自己帶著四葉跟敕使和早耶香回合了，準備在一個小山坡那等著雪野老師過來，再一起去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