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誕的表哥 作品

第542章 服眾(第3頁)

 “別殺我,別殺我。”

 張麟不知這是為何,也顧不得重臣的體統,連連呼饒。

 周智光卻道:“我不僅要殺你,我還要殺你全家。”

 眾人皆驚,不知哪裡跑出來這麼一個瘋狂而殘暴之徒,無緣無故便要殺人全家。

 “噗。”

 不等他們反應過來,周智光竟是已斬掉了張麟的頭顱。

 陳希烈、韋見素等人都看呆了,眼睜睜地看著血噴了周智光滿臉,有心下令讓他們帶來的士卒上前拿下這個暴徒,又擔心引發不可收拾的衝突。

 “誰敢說竇公一句壞話,我活埋他滿門。”周智光撂下這句狠話,兇狠的目光掃視了眾人一圈,轉身走了,如入無人之境。

 陳希烈嘴唇微微張合,竟是無話可說。

 人只要活得夠久,還真是什麼事都能見到。朝堂大事,在這一夜竟是與江湖仇殺、市井鬥爭別無二致。

 “唉。”

 陳希烈長嘆一聲,喃喃道:“烏煙瘴氣,烏煙瘴氣啊。”

 他的餘光之中卻見到韋見素轉身往馬廄走去,連忙追上,相攔道:“伱這是要往何處?”

 “遇到竇文揚如此不堪的對手,我無意與他相爭,否則豈非自賤。”

 “那你要舍下聖人於不顧嗎?”

 韋見素道:“我回長安。”

 陳希烈不由目光閃動,馬上就想到聖人出逃得太急,卻把太上皇忘在長安了。

 可在這些昏弱之君當中打轉有何意思?倒不如投一個真正的明主。

 “陛下怎能信那些居心叵測的外臣,卻不信奴婢?”

 竇文揚趕到得及時,拜倒在李琮面前痛哭流涕,道:“他們說鄧州之敗是因奴婢,又說永王叛軍才入商州,奴婢就帶著陛下逃是出於私心,惡人先告狀啊。奴婢雖無證據……崔圓之敗,恐怕是出自太上皇授意啊!”

 “你說什麼?”

 石破天驚的一句話,李琮再次懵了。

 他今夜得到了太多讓他震驚到不可置信的消息。

 竇文揚依然痛哭流涕,道:“奴婢懷疑陳希烈、韋見素等人想要迎永王入京!”

 話到這裡,李琮先前對竇文揚的憤怒也就煙消雲散了。

 李俅一直在外面等著,許久,終於等到李琮與竇文揚相談完畢。

 奇怪的是,竇文揚離開時,卻沒有流露出被罷黜的惶恐之態,而是邁著飛快的腳步往外趕去。

 “父皇。”李俅入內行禮,“現在是否召見諸相公,商議平叛之事?”

 “不急,朕已命竇文揚為觀軍容使,任周智光為關內節度使,迎擊李璘。”李琮道:“旁的事,待擊退了李璘再談。”

 李俅大為愕然以為自己聽錯了。

 “父皇豈可如此啊?”

 他回過神來,不由激動萬分,嚷道:“父皇怎可到了如此關頭還信重宦官?!”

 李琮心情並不好,一開始黯然不願說話,可聽著自己這個最寵愛的兒子叫嚷不停,終於忍不住拍案叱道:“閉嘴!”

 “孩兒若閉嘴,誰還能再勸父皇?那奸宦根本是無才無德之輩,父皇為何一定要重用他,昏了頭了嗎?!”

 “朕還能用誰?還有誰真心臣服於朕?!”

 李琮也是發了火,一巴掌抽在李俅臉上。

 “啪”的一聲,屋內安靜下來。

 李琮忽然想到了很多年以前帶李俅去終南山,一路上他抱著李俅指點著沿途所見的事物。彼時乖巧的兒子,如今也已變得看不起他了。

 他悲從中來,指了指自己,道:“你看看朕這一張臉,從一開始,就沒人認為朕有資格君臨天下。”

 李俅嚇呆了,不敢說話,淚水不停地在眼眶裡打著轉。

 “沒有人服朕,因為朕最初就沒資格繼位,因為朕……”

 李琮重重嚥了口水,把後面那句“沒有子嗣”嚥了下去。

 話題終究是觸到了他們之間最為敏感、最不願提及之事上,李俅畢竟不是他的親生兒子。

 而李倩與李俅一樣,都是太子瑛的嫡子,李倩還年長一點,似乎更有資格繼承皇位。

 那他算什麼?一個過渡。

 無能為力的挫敗感像是漩渦一樣包圍著李琮,他竟是在兒子面前大哭了出來。

 “朕還能用誰?用宗室,他心懷不軌,意圖篡位;用武將,他們擁兵自重,不理朝廷號令;用文官,他們各懷心思,只知謀私。若不用宦官牽制著,朕還能如何?今日若罷了竇文揚,把你我父子的性命、列祖列宗的基業交在陳希烈、韋見素之輩手中,能安心嗎?”

 李俅正想要回答,李琮卻又說了一句戳進他心底痛處的話。

 “你覺得,你的阿翁、那位太上皇是喜愛你,還是更喜歡李俶、李璘?”

 “這……”

 李俅想到李隆基,終於感受到了李琮那種孤獨無依的絕望。

 他從小到大,就從沒得到過李隆基一絲一毫的關懷,再考慮到韋見素有可能得了太上皇的授意,終於打了個冷顫。

 天子無權,萬事悲哀。

 李琮遭逢大變,心境自是低落到了極點。

 可過了兩日,他卻聽竇文揚稟報了一個奇怪的消息。

 “雍王遣快馬急奏,已統江淮兵攻打江陵。”

 “他?怎會如此?”

 竇文揚遂遞上奏摺,將薛白至揚州的詳情仔細說了。

 李琮聽罷,走神了良久,漸漸分不清薛白是忠是奸了。

 “陛下。”竇文揚一臉為難地提醒道:“陛下恐怕只能任雍王為江淮大督都,征討永王。事已成定局,朝廷批不批允都改變不了,至少,雍王還願意上奏請求陛下任命。”

 這是無可奈何之事,可此次李琮聽了,竟覺得相比於他身邊很多人,薛白已經算是恭謹的了。

 再一想,除了不是自己養育的,李倩又比李俅差多少?反正都不是親生的,李俅往後是否孝順,誰又說得準?

 他忽然發現一切情感都如此脆弱、易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