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9章 風吹去(第3頁)
“什麼?”
“哥舒翰敗了,潼關失守。”
杜妗秀眉一蹙,不小心手一揮,將案上的燭臺揮倒在地。
火油淌在地毯上,差點要燃燒起來,杜媗及時將它拾起,柔聲道:“別慌,潼關大軍尚未得知薛白消息,是有可能的。”
她雖不如杜妗有才幹,遇到事卻沉得住氣,依舊溫柔如水,頗能鼓舞人心。
“若大軍守著關城,絕不至落敗。”杜妗思忖著,冷哼一聲,道:“如今看來,此事只怕是昏君有意為之。”
“你是說?可一國之君,豈會如此?”
“若不是壞,便是蠢得不可救藥,那便不堪為國君了。”
杜妗語氣裡透著鄙夷之意,心裡對李隆基的惡感到了極點,恨不得立即便推翻了這個皇帝。然而,恰是局勢到了這個地步,她反而意識到現在不是逼李隆基退位的好時機,否則朝堂一亂,長安真要為叛軍所奪。
好比富戶家中一對父子正在爭產,也許還加上一個孫子,總之是內鬥正歡,此時忽有外賊闖門而入,那便無論如何該等驅了賊再繼續爭了。
“該死。”杜妗咬牙罵了一聲。
杜媗懂她的心思,輕拍著她的手,道:“慢慢來吧,造反豈是簡單的。”
“派人去告訴太子,各退一步吧。今夜不求聖人退位,唯求斬楊國忠,再請太子毛遂自薦,擔當長安防禦。”
“斬楊國忠,是否太為難聖人?”
“要的就是為難他,否則太子何以立威?又何以順利守城?”杜妗語氣淡淡的,“危急之下,各退一步吧。”
“嗯,且穩住局面就好,待薛白回來。”
“想必他就快回來了。”
杜妗自認為氣量狹小,但國難當頭,這點格局還是有的。
~~
興慶宮。
李琮身後的官員越來越多了,為了支持他清君側,眾人敢於犯長安宵禁,足見決心。
他這個太子往日不見有何實力,今夜莫名地卻有一些人作禁軍打扮,趕來支持他。再加上有管崇嗣這樣的邊軍將領帶頭,氣勢洶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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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觀興慶宮,因今夜事發突然,又起了火,加上陳玄禮不在,宮門處的武備不算多。
“聖人再不召見,我等便要闖宮了!”
眾人簇擁著李琮上前。
只要衝進了宮,人心一倒,他們再趁亂打死楊國忠,局面就更有利了。
而宮門那邊,李亨得了聖旨,正號令著禁軍嚴守宮門,眼看對方要破門而入,抬手便給了附近的士卒一個耳光。
“還不去攔住?!”
雙方勢如水火,愈演愈烈之際,李輔國趕來了,附耳對李亨說了一句。
“真的?”李亨訝然,眼中透出不可置信之色。
“是。”李輔國道,“楊國忠已去準備,聖人派人來接了幾位妃嬪。”
“如此突然?”
李享喃喃著,思忖著倘若自己留守長安會發生什麼。之後搖了搖頭,自語道:“不行。”
“殿下?”
“你去,接上張良娣,再通知俶兒他們。”
李輔國微微一愣,領了喏,匆匆而去。
李亨再向宮外看去,發現李琮的動靜也停歇了下來,心知對方也是得到消息了。
果然,不久宮外便傳來了故作懇切的大喊聲。
“兒臣不敢衝撞陛下!確有十萬火急之軍情,懇請陛下相見……”
“呵。”
李亨一眼便看出李琮打的是何主意,轉身就走,嘴裡喃喃自語道:“如阿兄所願,你便留在關中繼續禦敵吧。
~~
興慶宮,宮牆邊,一名金吾衛士卒執戟站了整整一夜,待天明時,雪花落滿了一身。
昨夜很亂,他先是隨將軍準備帶太子入宮,隨即右相命他嚴守宮門,之後太子又命他打開宮門放其入宮,再往後忠王趕來與太子對峙……讓人不知該聽誰的才好。
作為一名小卒,他能做的唯有履行好自己的職責。於是任那些大人物們在面前來來往往、不停刁難,他獨自挺立守著宮門。站了整夜,捱了至少六個耳光,腳也麻得不像自己的,好不容易聽到晨鼓響,他下衙了。
他住在長安城西,城牆邊的待賢坊。位置很偏,從興慶宮回家要在大雪天裡徒步走上半個多時辰,他並不像旁人想象中那樣有私人的馬匹,養不起。北衙禁軍中確實有一些世家子弟,可大部分人其實遠沒有看起來的那樣風光,盛世的長安,物價極高,一個普通士卒活在其中其實是很艱難之事。
路過一個賣胡餅的小攤時,他猶豫了一下,想到家中人口眾多,忍著餓沒有去買。此時忽然有人騎馬過來,喊了他一聲。
“你!停下。”
“金吾衛劉二,見過將軍。”
劉二認得來人,是龍武軍中的一名校尉,穿著一身春衫,裹著錦裘就出門,幞頭也未帶,像是剛睡醒一般,上前便頤指氣使地問道:“伱知聖人出城了嗎?!”
“沒有啊。”劉二聽得一頭霧水,“我沒得到任何靜街的命令。”
“蠢貨!”
鞭子毫無徵兆地砸了過來,劉二臉上登時多了一道刺辣的傷痕。
“潼關大敗,聖人西逃。你一整夜守在興慶宮,你說你不知道?!”
“我……”
“長安就是養了太多像你這樣的廢物!局面才會像這樣一發不可收拾!”
那校尉脾氣甚是暴躁,再次恨恨罵了一句,馬鞭一揮便向城門外馳去,還不忘抬腳將劉二踹倒在路邊。
“光會領餉的死結!”
劉二砸在雪面上,爬起身來,只見已有不少人圍了過來看著他,或迷茫、或驚恐、或好奇,議論紛紛。
“說叛軍攻來,聖人逃了,是真的嗎?”
“早上確實看到很多人出了城,車馬沒完沒了哩。”
“這些禁軍,平日作威作福,吃我們納的租。到了打仗時只會尿褲子……”
劉二才爬起來,擦著身上的馬屎,忽然感到臉上一熱,竟是有人將一口濃痰啐到了他臉上。他遂大怒,吼了起來。
“啖屎!我幹幾多白役,領幾個餉,你就曉得?!”
周圍的好事者登時跑了個鳥獸散。劉二滿腔委屈,也不知該找誰發洩。
他拾起落在地上的破氈帽,想到方才聽說的聖人已經逃了,荒誕之餘又感茫然。
國難當頭,堂堂禁軍卻連發生了什麼都不知道,更別提保家衛國,他也覺得自己是個廢物,可又不知到底是哪裡做錯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