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6章 驅狼吞虎
冬月過半,長安城中已有許多人在盼著上元節。
興慶宮東北隅名為“金花落”的宮院中,兩個豆蔻年華的小宮娥不知世情,聊及那場襲捲到潼關的叛亂,猶覺遠在天邊。
“真討厭,要是叛亂再不平定,怕要耽誤上元節呢。”
“我可是盼了上元節好久,既進了宮,該能在花萼樓見到薛郎吧?”
“薛郎還有何瞧頭?名聲傳了許多年,定是老了。如今長安最少年俊俏的才子可是崔峒,崔氏嫡子,出身高貴,文彩炳然……”
“你看那邊,消息來了,貴妃一直關注著戰事,那定是來給貴妃送消息的。”
她們偷眼瞥去,能見到謝阿蠻腳步匆匆地走過,有些鬼祟地四下一瞧,拐過長廊。
夜裡不便多聊,田良丘說罷,很快離開,悄然消失於黑夜之中。
他一直都是有戰勝安祿山的信心的,並在叛亂髮生後做出了最妥善的應對。
“不甚清楚,其中有一人,顏真卿稱作‘阿兄’。”
顏真卿先入內,身後跟著的一人與他十分相像,也是一樣的身材雄闊、面容沉毅,只是歲數更大些,鬚髮皆已花白,正是偃師縣丞,顏春卿。
“他必不會讓慶王輕易登基。”
“喏。”
“駕!”
謝阿蠻又道:“我方才來時見有五百里急遞,該是有新的消息來了,卻是打聽不到。”
“說。”
楊國忠嚥了口水,思忖起來。
“好!”
關城西邊的官道上,被馬蹄揚起的塵煙就沒落下去過。聖人一日三旨,嚴詞命令哥舒翰立即出兵。這已不是商量的語氣,而是正式的旨意。
“誰?”
“看來,叛亂很快要平定了。”楊國忠小心翼翼地應了,輕聲道:“無論如何,此事可喜可賀。”
說到這裡,他不自覺地壓低了些聲音,道:“他們說‘薛白是對的’、‘高仙芝對聖人深感失望’,另外還說‘炸藥已然布好了’。”
“聖人正在見楊國忠,不許任何人打攪。”
他們原本是想調朔方軍進入關中護駕的,結果哥舒翰拿出了人證物證指出安思順與安祿山勾結,對此李隆基更多感受到的是哥舒翰的威脅,可對安思順也心生警惕,遂派了信得過的大臣往靈武先整頓朔方軍,又讓楊國忠操練新軍。
戰爭一旦進入這樣的消耗階段,大唐朝廷的勝局就已經是註定的了,因為叛軍不能久戰。這一點,當了一輩子皇帝的李隆基非常瞭解,可於他而言,若只是打敗安祿山,遠遠不足以挽回他的威望。他需要一場大勝。
他是被哥舒翰邀來商議軍情的,待觀望了軍勢,潼關中設了酒宴,王思禮頻頻向他敬酒,欲將他灌醉打探聖人的態度。
“也好。”
他本該是最瞭解聖人的,方才確實是太過驚恐,一時忘了聖人是最在乎權力的。
謝阿蠻道:“據說賀蘭進明也過了黃河,但貴妃放心,據說叛亂很快要平定了,等太平時節,什麼事不能慢慢說清?”
李隆基帶著冷嘲熱諷之意道:“世人都說朕縱容安祿山導致叛亂,怨聲載道,朕若退位,方可讓天下人出一口怨氣。”
於是,他命郭子儀統朔方軍、李光弼統河東軍,大舉東進,一次次地擊敗叛軍,收復河北。於是,各地的官員也紛紛參與平叛,睢陽有許遠、穎川有來瑱、東平有李只、南陽有魯炅,甚至雍丘有張巡、賈賁……在李隆基的地圖上,洛陽四周已經插滿了唐軍的旗幟。
這辦法,李隆其不可能想不到,但他不說。由楊國忠提出來,意義便完全不同了。
“立即停下,否則以違反軍令處置!”
勝利是理所當然的,李隆基從來沒把雜胡放在眼裡,他擔心的是另一件事,於是語氣一沉,問道:“讓你操練的新軍,如何了?”
匆匆取了馬匹奔向城門,前方卻見王思禮正在趕來。
楊玉環正慵懶地倚在窗邊觀看雪景,微斂著眼簾,顯得有些無聊。
“哥舒翰稱潼關戰事吃緊,為以防萬一,請求讓灞上新軍隸屬於他,方便危急之時緊急調動。”
雪還在下,這日是個陰天,雲壓得很低,有種沉悶之感。
潼關不通,消息是賀蘭進明從寧陵發出,經南陽,走武關道遞至長安的,驛馬日行五百里,非常及時。可局勢瞬息萬變,誰也不知明日會發生什麼。
楊國忠答不出了,只好道:“也許,哥舒翰只是與杜乾運起了衝突,未必便是要反。”
最初,以羽林大將軍王承業鎮太原,以金吾大將軍程昂坐鎮上黨,保證安祿山無法從太行山以西威脅長安;再以衛尉卿張介然坐鎮開封,高仙芝坐鎮洛陽,保證安祿山無法從河南威脅長安。只是沒想到張介然、高仙芝如此讓他失望,叛軍在一個月內殺破東都,天下震動,這確實是打破了他的佈置。好在局勢並沒有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他從容調度,以哥舒翰率二十萬大軍駐守潼關,遏制住了他們的西進攻勢。
“把李琮押下,審!”
既不能撤換哥舒翰,更不能讓聖人退位。眼下就只有兩條路可以走了,一則凡事照舊,只需依既定戰略,平定安祿山毫無疑問,到時明升暗降把哥舒翰調回長安榮養。可如此一來,一切就只寄望於哥舒翰忠心聽話了,實則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是,當時高仙芝從城頭押下來時還在大喊,軍中士卒們是親眼見他被斬首的,杜將軍有何疑惑。”
“正是,聖人疑哥舒翰有異動,命我改隸於他,以方便探知他的心意。”
禁衛們冷峻地搖了搖頭,雖無言,但也表露出顯然是出了壞事。
可其實連楊玉環也不知薛白這次犯了什麼大罪,使得李隆基如此嚴令要捉拿他。
大唐開國以來,一直都不缺太上皇。李隆基若退位,至少能繼續享樂。可楊國忠顯然是必死的,否則連聖人都引咎了,新帝還能一個罪人都不殺嗎?
楊國忠惶恐地哀求了許久,忍不住抬頭一瞥,見到了李隆基那冰冷的眼睛,終於反應過來——聖人怎麼可能願意退位?絕不可能的,只是在拿話敲打自己而已。
“又出了甚大事,這般嚴重?”張雲容故作輕鬆,巧笑嫣然地問道。
“我有緊急軍務要回灞上!”
說著,他看向另一人,道:“樊牢,你說。”
王思禮遂無言以答。
“允。”
杜乾運反而一揮馬鞭,衝向城門。他知田良丘一定已經被扣押了,他必須儘快離開潼關,向聖人稟報高仙芝以及炸藥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