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誕的表哥 作品

第436章 都是對的(第3頁)

 他萬萬沒想到,等來的不是任命狀,而是一副鐵鐐……

 “右相?!”

 當昏暗的牢房中現出楊國忠的身影,安思順從茅草堆中站起身,問道:“這是如何回事?!”

 “你悄悄送給安祿山的信件,被找到了。”楊國忠隨手把一封信件丟進牢中,“哦,潼關外拿到的。”

 “這是栽贓,如此淺顯的伎倆,右相還能看不出來嗎?!”

 “不重要。”楊國忠道:“我今日來,是為你送行的,另外問問你有何遺言要交代。”

 “何意?你還真敢殺我不成?”

 “非是我要殺你,而是聖人要殺你。”

 安思順搖頭大笑,根本不相信。

 “右相可知,我不久前還入宮與聖人探討關中形勢,討論哥舒翰或有妄稱圖讖、交構東宮、指斥乘輿之大罪。如今哥舒翰便惡人先告狀,欲誣陷於我,聖人豈會相信?”

 他怒氣上湧,大吼道:“哥舒翰才是要叛亂的那個!他豈敢冤我?!豈敢冤我?!”

 聽到那個熟悉的罪名,楊國忠也笑了笑,招手讓人拿了案幾、座墊、酒菜過來,隔著柵欄,與安思順對飲而談。

 這舉動讓安思順心涼了半截,沉默了許久,飲著酒,目帶思量。

 “進了這死牢還能出來的,我平生記得的只有兩人,可惜,你不是薛白。”楊國忠道:“不必多想了,不管你招不招,你必定要死。”

 “為何?”

 “你選了一條錯的路,手握兵權,卻只知道向聖人表忠心。高仙芝難道是因為不忠而死嗎?這都想不明白,你不死,誰死?”

 安思順先是一愣,之後有了片刻的呆滯,猛然醒悟過來。

 直到身陷囹圄,他才從楊國忠這句話裡懂得了自己為何陷入死地。

 自從安祿山叛亂,高仙芝棄守洛陽。聖人心裡就埋了釘子,再也無法像以前那樣信任他們這些胡將了。然而,聖人環顧一看,能用的只有胡將,遂只能捏著鼻子繼續用他們。

 甚至不僅是胡將,只要是有可能威脅到天子地位之人,都會受到猜忌。畢竟早在天寶五載開始,那“妄稱圖讖”的罪名就一直沒斷過。

 猜忌已經不可能消除,表忠心沒有用。反而是像安祿山那樣起兵造反、或向哥舒翰那樣擁兵自重,才能夠自保。

 “不。”

 安思順猛地搖頭,道:“聖人不會這樣,他一向胸襟廣闊,最有容人之量,斷不至於如此,我所識的聖人斷不是這樣的。”

 楊國忠不答話,只是飲酒,他又不是將死之人,沒必要把這些問題說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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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之所以來,自有他的目的。

 “看在這頓酒肉的份上,告訴我,如今在靈武的朔方軍之中,何人可以信任?”

 安思順搖頭不已,喃喃道:“聖人若連我都不信,還能信誰?”

 楊國忠道:“自然是我。”

 “哈?”安思順氣急反笑,看向空蕩而黑暗的牢房,道:“我是將死之人,你又何必惺惺作態?你所謂的忠心,與安祿山、哥舒翰,有何區別?”

 “聖人還信我,這就夠了。”

 “那是因為你廢物。”安思順啐了一口。

 楊國忠臉皮厚,懶得與他計較,道:“你不想幫我,無妨。可你麾下的將軍、幕僚,你也不想幫他們嗎?”

 安思順不答,悶頭飲酒吃肉。

 可吃著吃著嘴裡還是味道寡淡,他搖了搖頭,嘆道:“知道嗎?召我回朝的聖諭到朔方,安祿山邀我舉兵的使者也到了。我若做出不一樣的選擇,封王裂土猶未可知。”

 說這些,他不指望楊國忠能為他翻案。

 只是回想起來,當時之所以沒敢舉兵,因為他感受到朔方將士絕大部分都是忠於朝廷的。

 當時,郭子儀私下找到他,與他推心置腹地談了一次,說他若是叛了,從此大家兵戎相見,過往的恩義一筆勾銷,沙場相見,郭子儀絕不手下留情。而他若願忠於朝廷,今次雖卸任朔方節度使,卻始終會是他們這些兵將心中的節帥。

 安思順預感到自己無法控制朔方軍叛亂,遂決定回朝,當時本以為聖人會讓他榮養,他有足夠的理由。

 “聖人不該殺我!”

 “是嗎?”

 “我卸下兵權回朝、指認安祿山,是朝廷的忠臣!哥舒翰倚仗兵勢、逼迫聖人,如此跋扈,聖人卻還要依他,天子威望勢必還要再跌,往後藩鎮大將人人效仿,才叫國將不國!”

 “夠了,你敢指斥乘輿?!”

 “人之將死,我有何不敢?!安祿山叛亂不可怕,怕的是聖人的懦弱為世人看穿,從此皇威蕩然無存,則社稷分崩離析……”

 “安思順!”楊國忠一摔手中的酒壺,叱道:“你果然是叛逆。”

 “哈哈哈哈,我是叛逆?”

 安思順像是聽到了最好笑的笑話,大笑不止。

 但笑了許久之後,他意識到,自己與那可恨的哥舒翰一樣,其實也不算什麼大忠臣。

 他從小與安祿山關係親密,但後來彼此都兵權在握,因害怕聖人猜忌,才故作不和,為的是都能保住前途。

 安祿山得罪了太子李亨、又得了李林甫的授意,準備在聖人百年之後起兵阻止李亨登基,此事安思順也是知曉的。而他的做法則故意與安祿山相反。

 他私下交好李亨,比如當時李亨的心腹杜鴻漸被貶到朔方,他便幾次提攜杜鴻漸,短短几年內讓其官至節度判官。他也確實授意河西諸部酋長自殘以求留任,也因欣賞李光弼而強求其為女婿。

 如此種種,邊鎮大將常做之事罷了。哪有什麼忠心不忠心、冤枉不冤枉?無非是有沒有時機罷了。

 恰如薛白當時那首詩所述,“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未篡時。向使當年身便死,一生真偽有誰知?”

 只是這次他技不如人,敗給了哥舒翰一招。

 但他相信,哥舒翰、李隆基,乃至整個大唐,必要為他的死付出代價。

 次日,安思順被拉出了獨柳樹獄、拖到了刑場,被腰斬之前,他朝著興慶宮大呼不已。

 “冤枉!”

 “冤枉!”

 ……

 “噗。”

 隨著一刀斬落,又一個名將就此隕落。

 而聖人的猜忌卻遠遠沒有結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