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誕的表哥 作品

第399章 擺棋(第3頁)

    “臣斗膽,敢問聖意是否放安祿山還范陽,並加其左僕射?”

    李隆基那昏昏欲睡的眼神中忽然精光一閃,先是看了高力士一眼,只見高力士面露詫異,顯然是震驚於楊國忠如何能吐出這樣一句話,連左僕射的官職都一清二楚。

    “你如何得知的?”李隆基沒有否認,而是沉著聲問道。

    “臣……”

    楊國忠遲疑了片刻,咬了咬牙,應道:“張垍告訴臣的。”

    李隆基原本一直是半躺在那,聞言當即坐起,問道:“張垍為何告訴你?”

    “他讓臣寬心,稱安祿山只要加銜左僕射就會回范陽,讓臣只需萬事都不做即可……”

    楊國忠非常擅長進讒言,原本一件再簡單不過的事,到了他的嘴裡,很快就把張垍形容成一個心機深沉的小人。

    而且他很懂得聖人最忌諱什麼,在言語間故意把張垍與其父張說的特點融合起來。

    “張垍還說我搞錯了,並非如旁人所說,安祿山是他的‘靠山’,他才是安祿山的靠山。”

    一句話,李隆基立即便想到了張說當年的“泰山之力”,一股怒氣不由自主地勃然而起。

    他英明一世,卻根本沒有意識到,自己到了晚年,能讓楊國忠這樣一個不學無術的愚貨精準地把握了他的情緒,他還自認為任用楊國忠就是因為其人的忠心與單純。

    “臣不太相信張垍,懷疑他是在騙臣。到時安祿山回朝拜相,而范陽、平盧二鎮還未有節度使的人選,那便是臣的失職,因此今日……”

    “傳旨下去。”李隆基忽然開口,打斷了他的喋喋不休,“給朕把張垍貶出長安。”

    高力士有些吃驚,感到聖人老了之後反而沒有了耐心。

    以前李林甫也構陷同僚,但都是炮製證據、辦成大案之後,判下流放或是殺頭的重罪,再由-->>
                                         
聖人開恩改為輕判。可如今卻是楊國忠幾句話,就把國之重臣貶出京城。

    可以看出,不僅是聖人的性情決定了宰相的人選,反過來,楊國忠的浮躁也在影響著聖人的性情。

    “不光要貶了張垍,還要把他們幾兄弟一道貶了!”李隆基卻還補了一句。

    “遵旨。”

    楊國忠心中狂喜,卻沒有馬上表露出來,臉上顯出驚訝於事情會鬧得這麼大的驚訝之色來。

    領了中旨,他這位尚書令當即親自前往中書門下省。

    ~~

    這日上午,薛白聽聞楊國忠入朝了,已到了中書門下省來等著,抱著萬一的希望,準備擬旨讓高仙芝暫代范陽、平盧節度使之事。

    若能做成這件事,也不枉他任中書舍人之職一場。

    冬日裡農閒,國事、軍務都少,算是中書門下省一年中最閒的一段時日。便有官員搬了桌椅,與陳希烈在廊下賞雪、下棋。

    薛白對陳希烈感興趣,便站在他後面看著,意識到他棋力甚是高超,尤其擅於隱瞞真實目的,這裡下一子,那裡下一子,最後連成一片。

    然而,沒等陳希烈贏下這一局,有官吏奔來,道:“右相來了。”

    薛白居高臨下,恰能看到他嘴角微撇,有個頗輕蔑的表情,顯然看不起唾壺。

    唾壺當了宰相,誰能服氣?誰不想取而代之?

    很快,楊國忠施施然然地進了官廨,面對陳希烈裝模作樣的見禮,根本不加理會,甚至用中旨拍了拍他的老臉。

    這是一個非常無禮的動作,陳希烈愣了一下,吹鬍子瞪眼,準備與楊國忠較真一次。

    然而,不等他開口,楊國忠已飛揚跋扈地道:“看看這個!”

    那中旨被展開來,內容並不多,只有三列,其它的內容則需要中書舍人制詔時寫上。

    陳希烈眯著眼看去,赫然見上面是“張垍遷為盧溪司馬;張均遷為建安太守;張俶遷為宜春司馬”。

    “這!”

    這一驚對陳希烈而言非同小可。

    他是知道聖人以前有多喜歡張垍的,每每以“愛婿”相稱,許張垍於皇城置內宅,常常賞賜珍寶,開玩笑地說這是丈人給女婿的,不是天子賜給臣下的。

    就是這種恩情,一翻臉竟是那般薄情?

    再一想,聖人是連親生兒子都能殺掉的人,哪有什麼情義?當時不過是與張垍鬧著好玩罷了。

    想到這裡,陳希烈腋下的冷汗就不停流了下來,拿著中旨的手也在微微顫抖。

    “你抖什麼抖?!”

    楊國忠叱罵了一聲,得意地哈哈大笑。

    他得了薛白的提醒,卻沒依薛白的建議去處置軍國大事,而是把思路運用在排除異己之上,果然有了大收穫。拂逆聖心,但把罪責都推到張垍身上。

    而下一步,就是用張垍的大罪,嚇住膽小如鼠的陳希烈。

    “還抖?你沒有與張垍合謀的話怕什麼?還是說你們合謀了?”

    “沒……沒有。”

    陳希烈甚至不知道張垍是為何被貶官的,只看這三兄弟被同時遠貶,以為是如當年李林甫對付韋堅那般罪證確鑿的大案。偏他確實與張垍有所合作,心虛不已。

    “沒有?”楊國忠冷笑一聲,道:“今日還是我問你,來日張垍招了,可就是旁人審你了。”

    “右相……”

    “還愣著做什麼?制詔吧。”

    陳希烈也想裝作雲淡風輕,但他膽小的性格特點在此刻暴露無疑。轉頭看了薛白一眼,把中旨遞過去,道:“依右相吩咐,制詔。”

    薛白不-->>
                                         
由嘆息了一聲。

    他嘆的是這廟堂之上盡剩這些庸碌無能之輩。

    陳希烈聽了這一聲嘆,以為薛白是在憐憫他,他像是被最後一根稻草壓倒了的駱駝一般,再也守不住心防,轉向楊國忠,迫不及待地服了軟。

    “右相,我辭官如何?!”

    “哈?”

    楊國忠雖想嚇唬陳希烈,卻沒想到如此輕易就鬥倒了他。

    “我辭官,我老了,無力國事,懇請右相再舉薦一個強幹者代左相之職,我想今日就上辭呈。”

    “……”

    這位左相伏低做小了十數年,忍過了強勢的李林甫,彷彿是臥薪嚐膽的越王勾踐,等著有朝一日宰執天下、一申抱負。可最後卻敗給了不學無術的楊國忠,連唾壺都不如。

    他哪有什麼臥薪嚐膽?懦弱就是懦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