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章 螭(第2頁)
“朝政上,多是圍繞著王忠嗣伐南詔在做籌備,只要相信王忠嗣,年底前一定有捷報傳來。”薛白看了一旁的李岫一眼,道:“這些,想必十郎都與右相說過了,而聖人此時召見右相,為的當是榮義郡主的婚事?”
“不錯,安祿山想要在今年滅契丹、奚,但趕上南詔戰事,聖人已駁了他出兵的奏摺。為了安撫他,安慶宗的婚禮一定要盛大。”
薛白不由在想,上元時安祿山誇下海口,也許是已猜到南詔將要叛亂,故意為之。
他嘴上則隨口應道:“右相大可應承下來,到時我來操辦,必讓聖人滿意。”
“用度?”
李岫先答道:“夏收前,太府度支並不寬裕。”
薛白則答道:“不論用度多少,必讓聖人滿意。”
“那便如此。”李林甫又問道:“你可想好了,如何罷張垍平章中書門下事之職?”
薛白本懶得理會此事,正要敷衍過去,忽心念一動。
“右相可知一方銅鎮紙?”
“銅鎮紙?”
李林甫喃喃了一句,目光中浮起回憶之色,他臉色不太好,思考得有些吃力。
薛白也在瞬間做了思考,又道:“我聽慶王說,要除掉張垍,只需找到一方銅鎮紙,那鎮紙上盤著一條螭龍。”
“螭龍?”
李林甫顯然驚訝了一下,閉上眼,竟是睡著了一般。
過了一會,薛白問道:“右相?”
“你方才說什麼?”李林甫眼也不睜。
“慶王說武惠妃之死與銅鎮紙有關。”
“慶王?”李林甫重複了一遍,喃喃道:“慶王想為武惠妃守喪,打的無非是爭儲位的心思,他很聰明,看出壽王大概是無緣於儲位了。”
李岫愣了一下,想要開口說話,卻見薛白抬起手指,按上嘴唇上,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只聽李林甫繼續道:“我答應過惠妃,一定保護壽王,只怕往後要食言了。”
“為何?”
“漢景帝時,慄姬一心爭皇后、太子之位,終落得恚恨而死,以史為鑑,可以知人心啊。”李林甫嘆惜道,“惠妃生前,一應用度,皆以皇后之禮。死後被追封為皇后,待到下葬時,反而只以嬪妃之禮草草安葬,慶王為此還請示了一番,聖人卻不願再作花費。”
“阿爺,別說了。”李岫終是忍不住,打斷道:“這些話大逆……”
“閉嘴。”李林甫道,“這裡沒有家奴說話的份。”
李岫只好去拉薛白。
薛白卻給了他一個讓他安心的眼神,繼續向李林甫提問。
“為何?”
“你以為聖人寵愛惠妃,只因用情太深?滌盪武周妖風豈是那般容易的。惠妃一死,武氏外戚鬧得厲害,只好以一個皇后的封號安撫他們。至於太府的花費,卻不是能給死人用的。”
薛白問道:“如此說來,聖人是……”
“我們都被聖人利用了啊。”李林甫道,“聖人是利用我們除掉太子、張九齡。眼下事成,聖人便要掃除不聽話的棋子。”
李岫聽得如此言語,嚇得臉色發白,有心想要再次阻止,卻已嚇得不敢輕易開口。
“武惠妃該不會是……聖人賜死的?”
“她今年,該是三十八歲吧?她一向康健,豈會被冤魂嚇死?”
“可那銅鎮紙?”
“賜下鴆酒時,盤子裡便放著那方銅鎮紙。你當那是什麼?那是一個理由,讓惠妃飲下鴆酒的理由。”
薛白又問道:“那方銅鎮紙後來又到了何處?”
“似乎是與惠妃別的遺物一起賜給壽王了,或是收到了太府庫藏裡。”
“賜給壽王?聖人是想以皇孫之死警告壽王?”
李林甫沉默了片刻,淡淡道:“聖人根本就不在乎皇孫,孫子比兒子還要多許多,有何好在意的?若真在意,為何只死了惠妃,而你沒事,我也沒事。”
薛白不知所言,李林甫對此事的看法與唐昌公主完全不同,唐昌公主說聖人是因皇孫之死而發現被武惠妃欺騙,從親情的角度解讀;李林甫眼中卻只有冰冷的權力規則。
那麼,誰才是真正說中了李隆基心思的那個?
“那方銅鎮紙,能打死人嗎?”薛白又問道。
“既已打死,多言何意。”李林甫道,“此事到此為止,往後只當不知,爛在心裡吧。”
薛白見他不想再說,還是又問了一個問題。
“那,右相看我是誰?”
“楊洄。”李林甫眼也不睜,“你在與我耍笑嗎?”
薛白遂指向李岫,問道:“他呢?是誰?”
“蒼璧,送客。”
李岫一愣,只好抬手向薛白道:“駙馬,請。”
李林甫這才睜開眼,一直看著二人身影離開,眼中隱隱有光芒閃動,也不知在想著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