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 春來明主封西嶽
李騰空被薛白抱著在石板地面上滾了好幾圈,只覺身子骨疼得厲害。
她回過神來,可看到薛白背上的衣裳被燒了一大塊,綢緞邊緣還帶著灰燼。
“你沒事吧?”
“走。”
薛白顧不得別的,起身後便扶起她奔向前方。
兩邊都是懸崖峭壁,唯有一道石板路接著階級通向祭天台,它還未修好,石階背後還留有通道,他們擠了進去,只看到祭天台內部。
一根根巨大的梁木矗立其中,頂還未封,抬頭看去,能看到一輪明月,以及半天火光。
這正是薛白想要埋藏火藥的地方,此時他卻顧不得看,牽著李騰空躲進了石料中的縫隙裡,擠在了最深的黑暗中。
兩人喘息得都很厲害,他們儘量調整了呼吸。
“是安祿山放的火?”李騰空小聲地問道,“他要殺你?”
方才,薛白用身體保護了她衝出火海,現在輪到她想要保護他。
若有人追殺過來,她要向他們證明她是當朝右相的女兒,不許他們動手。
“不知道,我們先躲著。”
他們既害怕真有人追過來,但其實也在等待著。
這一等,便等了許久。
“他們是不是,以為我們已經死了?沒有找過來。”
“我在想,如果是安祿山做的,他其實只需要殺了我就可以。”薛白道:“沒必要燒了西嶽祠。”
“可若不是他,還有誰會燒西嶽祠?”
“還不知道,坐下吧。”
薛白扶著李騰空坐下。
她疲憊地低聲道:“我很擔心季蘭子她們。”
“放心,無論如何,都不是衝她們來的。”
“也許我們會死在這裡,屍體一起被石料埋在這祭天台裡……真是很可怕。”
李騰空說著可怕,其實並不像是害怕的樣子,更像是安心下來。
過了一會,她疲憊地把頭倚在了薛白肩上。
薛白側過頭,感受到了她均勻的呼吸,那氣息微微拂過他的臉頰,讓他的心又開始跳。
她睡著了。
於是,薛白一動也不動,像是害怕有人追殺過來聽到他們的動靜。
時間一點點過去,西嶽祠在大火中坍塌,火漸漸滅了,一縷晨光從石牆上方照下來……過程中兩人始終坐在那,任山風裹挾著灰燼遠去。
李騰空睜開眼,首先看到了薛白的側臉,他也睡著了,閉著眼,低著頭,神情與以往不同,多了一絲溫柔。
等他睜開眼,她又閉上眼。
遠遠的,有人聲傳來,似乎在談論著滅火之事,不像是有他們預想中的殺手。
“我去看看。”
“我與你一起去。”李騰空第一次主動握住薛白的手,須臾又鬆開。
兩人壯起膽子走出祭天台,只見天空中漂浮著小小的灰燼,那巍峨的西嶽祠已經成了一片廢墟。
他們走向那廢墟,有人向他們看了一眼,並未理會,繼續做著事。
薛白由此可以確定,昨夜之事並非是安祿山派人來追殺他。
那還能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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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有何人縱火?”
“回縣尊,還不知。”
“吩咐下去,把灰燼都扒開看看是否有隱火,不可再次復燃了。”
“喏。”
華陰縣令王客同已經趕到了華山頂上,他表面還算鎮定,但心裡已經萬分憂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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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人十一月就要來華山封禪,結果西嶽祠被燒了……沒有比這更嚴重的禍事了。
但恰恰是因為事態過於嚴重,王客同反而有種不真實感,沒有太大的慌張。
他首先做的是找到陵臺丞,問道:“若重建一座西嶽祠,要多久?”
“王縣令想重建?”
“那是當然。”王客同道:“聖人封禪西嶽,豈能沒有祠堂?”
“此事只怕已不是王縣令能定奪的了,得等聖人旨意……”
“來,這邊說。”王客同壓低了聲音,道:“封禪西嶽一事,全郡百姓望眼欲穿,正是人心所向。我為官一任,豈可辜負了百姓這番心意。無論如何,我們也得在十一月之前重建西嶽祠,並封鎖消息。”
“瞞?豈能瞞得住?”
“不是瞞,而是說火勢控制住了,不影響封禪。聖人即使知曉,也會明白我們是出於忠心。”
“王縣令,伱膽子太大了!”
“使君難道覺得,實話稟報上去,我們還有命在?都出了這麼大的事了。”王客同急道:“你可知封禪一事,牽扯有多深?”
“我如何能不知?”
“封禪之事,獨軒轅氏得之。聖人唯封禪五嶽,方稱為功蓋軒轅氏!”王客同愈發激動,道:“不僅如此,還有多少人想借此事升官?人心所向,即使聖人想停,此事也停不住!”
封禪西嶽是人心所向,這不算假,至少有一部分人能從此事中得到極大的利益。
當然,也有許多人反對這般勞民傷財之事。但事情已經做到了這個地步,反對者的聲浪早被壓下去,如今支持者們正在興頭上,有人盼著賞賜,有人盼著升官。
這時候想停下來,誰能答應?
“於我們而言,只有把西嶽祠重修起來,這是唯一的活路。”王客同擲地有聲,道:“使君不明白嗎?”
“這如何可能?錢財、木料、工期,做不成的……”
“事在人為,總能想到辦法。”
說著話,王客同回過頭來,只見有兩個漢子向他走來,道:“華陰縣令王客同?”
“你等是何人?”
一枚令符被遞到了王客同面前,來人道:“我等奉命前來查看西嶽祠,拿到了縱火者。”
“縱火者?”
“李白。”
王客同一愣。
他其實認得李白,那是天寶三載,李白被賜金放還,路過華陰縣,曾醉酒衝撞了他。
此事後來被華陰百姓編成了一個故事,稱李白是聽說他貪贓枉法、為給他一個教訓,才騎驢跑到縣衙,給了縣令一個難堪。
還有鼻子有眼地說了李白是如何痛斥他的。
“曾令龍巾拭吐,御手調羹,力士脫靴,貴妃捧硯,天子殿前尚容我走馬,華陰縣裡就不許騎驢?!”
“不知李翰林至此,恕罪恕罪。”
“爾受國家爵祿,不能體恤黎民之苦,反而貪贓枉法,坑害百姓,罪過多端。若再不改邪歸正,實難饒恕……”
王客同想著這些,搖了搖頭,認為若真問罪李白,反而要教世人以為他是在挾怨報復,弄巧成拙,但此事已不是他能做主的了,遂道:“李白名氣太高,只怕是?”
“要的就是名氣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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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白已留意到華山上多了些生面孔。
但等他一路回到鎮嶽宮,並沒有人認出他的真實身份。
“李三郎,回來了就好,貧道正擔心你陷在火海之中。”
與鎮嶽宮的道長說了話,待見到杜妗,詳聊之後,薛白反而愈發疑惑-->>
起來。
昨夜,西嶽祠的火顯然是有人故意放的,但他想不出到底是誰,這麼做目的又在何處。
之後宗多君憂心忡忡地回來,見李騰空便連忙求助,說李白似乎被捉了。
……
“只捉了太白先生,卻不捉我,可見他們還沒有發現‘薛白’就在華山。”
“那此事與我們無關?”
“不會無關。”薛白道,“太白先生是與我一起來的,無論如何要救他。”
杜妗道:“我打聽到,華陰縣令王客同想要重建西嶽祠。”
“只憑他?”
“是,錢財、人手、時間皆不足,但他似乎不重建不行了。”杜妗壓低了些聲音,有些振奮之色,道:“這正是一個收買他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