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誕的表哥 作品

第286章 冬至(第3頁)

    “還沒有。”李岫道,“孩兒想,先威懾住陳希烈。”

    李家眾人皆感疑惑,不明白李林甫為何要當眾說這些公務。

    “換言之,補闕名單還未被拿出右相府?”

    “是。”

    “那是誰洩漏了?”

    李岫一愣,抬起頭來看向阿爺,感到萬分茫然。

    蒼璧捧著一疊奏摺過來,遞在他面前,小聲道:“十郎自己看吧,只怕是……”

    李岫接過,攤開來只看了幾眼,不由瞳孔震動,驚詫萬分。

    奏摺上都是被御史彈劾的官員,無一例外,都是他要舉薦補闕的。

    “這……”

    “廢物。”李林甫道,“老夫要看你出醜看到幾時?”

    李岫既慚愧又氣惱,轉頭看向這府邸裡熙熙攘攘的人群,道:“阿爺,是有人通風報信。”

    “誰?!”

    一聲叱罵,幾乎所有人都轉過頭去,看向同一個人。

    李騰空見全家人都看向自己,乾脆站了起來,看向李林甫。

    “十七娘,是你做的?”

    “不是。”

    “你前幾日見了薛白,他隨你一路到府門外。”

    李騰空有些被阿爺那兇狠的目光嚇到,但還是搖頭道:“我沒與他怎麼說過話。”

    皎奴道:“阿郎……”

    “賤婢閉嘴。”

    李林甫叱了一聲,再深深看了李騰空,溫言道:“坐下吧。”

    “阿爺?”李十一娘有些不滿道:“她一句話你就信了?”

    “是你嗎?”

    “當然不是。”

    李林甫臉色冷峻,盯著李岫的妻子盧氏,走近了幾步,道:“那就是你了?”

    盧氏嚇壞了,第一時間牽過身旁的兩個小兒子,幾乎跪倒在地上,道:“阿……阿爺,不……不是我……”

    “你現在知道叫我‘阿爺’了?”

    “我……我……”

    李林甫道:“十郎,你覺得呢?”

    一瞬間,李岫臉色煞白,背脊發寒。

    他目光落處,自己兩個還年幼的兒子已經嚇得默默流淚,妻子的手都在發抖,還緊緊扼著兒子細細的手腕。

    “十郎,你覺得是誰洩露消息?”

    李岫不知如何是好,他沒有辦法在全家人的注視下與妻兒恩斷義絕,因為沒辦法面對那之後顏面盡失的日子。

    但李林甫似乎就是要故意把他的顏面剝下來,當索鬥雞、肉腰刀、弄獐宰相……彷彿-->>
                                         
能忍受世人譏嘲才是真正的強大。

    李岫做不到。

    他吸了吸鼻子,覺得自己支撐不了李家的門戶了。

    “阿爺,我不……我做不到……”

    “帶下去。”

    李林甫吩咐了一句,兩個侍婢便上前,請盧氏隨她們去問話。

    盧氏嚇到魂飛魄散,死死拽著自己的兩個孩子不肯鬆手,一時間哭聲大作。

    “阿孃!”

    “阿翁……別讓她們拉我阿孃……”

    “夠了。”反而是李騰空看不下去,道:“是我洩露的消息!”

    “是她!都聽到了?放開我的孩子,是她洩露的,放開!”

    李林甫依舊沒有讓人停下,冷眼掃視著這些子女,真的不明白為何平生有五十個子女,竟連一個出色的都挑不出來。

    真是因他選擇執宰人間二十年,耗盡了所有的福緣不成?

    下一刻,有婢子趕來,低聲稟報了一句。

    “阿郎,查到了……”

    李林甫聽了,沒多說什麼,拄著柺,走到了子女當中。

    “嘭!”

    一聲大響,連盧氏都忘了哭,轉過頭,只見李林甫親自揚起柺杖,猛地砸在了十三子李崿的臉上。

    李崿猝不及防,直接被砸倒在地,吐出一口血來,三顆牙齒掉落在地。

    “逆子!”

    “阿爺,我……冤枉啊!”

    “你與薛白會面,全被人瞧見了,還敢狡辯?!”

    “我沒有。”李崿完全慌了,“我就想幫著阿爺,把薛白招為相府女婿,促成他與十七的婚事。”

    話音未了,李林甫又是一杖砸下。

    “啪”地一聲響,柺杖斷作兩截。

    “拖下去關著,開宴吧。”

    所有人又是一愣。

    李林甫丟開手中的半截柺杖,恢復了平靜,淡淡道:“冬至佳節,莫讓一個不肖子壞了一家人的雅興。”

    怒氣略消,他才想起還得維持宰執的威嚴……

    ~~

    入夜,李岫走過西側院,一路走到右相府的私牢前。

    “阿爺讓我審審十三郎。”

    “喏。”

    牢門吱呀著打開,李岫端著一碗餛飩入內,走到把碗擺在李崿面前。

    “冬至,吃碗餛飩。”

    “有酒嗎?”李崿聲音含糊。

    李岫從懷裡摸了摸,摸出一小壺酒來,丟過去,道:“都給你。”

    “今日之事別傳出去了,我好歹是個官。”

    “你怎麼敢?”

    李崿道:“還不是你教我的?”

    “我?”

    “你很早就說,阿爺得罪了那麼多人,以後我們怎麼辦。如今王鉷這一死,我覺得那天不遠了……阿爺老了,我得為自己做打算。”

    “所以你投靠薛白?”

    “合作罷了,不丟臉。”李崿道,“他才多大年紀?能到這個位置,阿爺還想把十七嫁他,他還有貴妃撐腰,總之是不簡單,我跟著他押寶,錯不了。”

    “就這樣?”

    “還不夠?”

    李岫叱道:“你是阿爺的兒子!”

    “正因為我是阿爺的兒子,等哪天阿爺保護不了我,你看世人要如何待我!”李崿猛地把手裡的餛飩碗拋開,喊道:“我做夢都在害怕,我也快四旬的人了,我也有妻子兒女啊。”

    “這不是你背叛家族的理由,-->>
                                         
阿爺門生故舊滿天下,還有我撐著……”

    “門生故舊?有點腦子的都被阿爺殺光了,阿兄你就是個廢物,承認吧,你不行。別攔著我,我只想巴結楊黨混一個官位。”

    李岫大怒,指著李崿大罵道:“沒志氣的軟骨頭,背叛家門,你一輩子讓人戳脊梁骨!”

    他手一伸,從李崿手裡奪過那一小壺酒,轉出私牢,仰頭,將剩下的酒喝光。

    “咣啷”一聲,酒壺被砸在地上。

    ~~

    “長至初啟,三冬正中。佳節應期,聊堪展思。競無珍異,只待薛郎。空酒餛飩,幸垂訪及,謹狀。”

    一封請帖上的字跡飄逸,薛白拿著它看了,思忖了良久,末了,終於還是起身出了門。

    他穿過下雪的長街,走到光福坊,在一間不算大的宅院前叩了叩門環。

    不多時,門打開了,李泌開了門。

    “既來了,不怕聖人懷疑你交構東宮?”

    “怕,但總歸得到下一步了。”

    “我聽說你阻止了右相府舉薦官員補闕一事。”

    “是啊,李家人沒信心了。”薛白道,“分贓吧,我擬了一個名單,都是年輕的能臣。這些年,老賊們把持朝堂,也該輪到年輕人出頭了。”

    “李家人是對往後沒信心,如今李林甫卻還在。”李泌接過名單看著,皺了皺眉,道:“我們時間不多了,得趕在安祿山到之前把這些闕額定下來。”

    “我胃口不大。”

    “那我也得找人商議。”李泌笑著,引薛白入內。

    他沒說謊,真的只有酒和餛飩。

    “對了,還有個好消息。”李泌遞了筷子,道,“張垍動心了。”

    “他消息倒靈通。”

    薛白一點都不驚訝,畢竟他擺了右相府一道。

    世人對右相府的信心正在一點點崩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