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誕的表哥 作品

第284章 授人以柄(第2頁)

                                         
問道:“憂慮嗎?你原本該是希望能有一位順利繼位的長子。”

    “雖然此事言之過早。”李泌沉吟著,之後以唯有他二人能聽到的聲音,道:“但確感憂慮。”

    “李亨無遠略啊。”

    李泌不介意薛白的風涼話,輕聲道:“我知你接下來的打算,我們有一段路恰巧順路。”

    薛白想了想,難得沒有拒絕東宮釋放的善意,道:“張垍為相,你以為如何?”

    “正合我意。”

    李泌目光示意,薛白低頭一看,在他的寬袖遮掩下,與他小小地擊了個掌。

    兩人由此約定好一起鬥倒李林甫、安祿山,扶張垍為相。

    其實,此事並不需要張垍同意。

    “聖人心境變了。”李泌繼續說著悄悄話,“楊公、張公接連過世,聖人心有慼慼焉,對東宮的態度有所緩和。”

    “這話,你自己相信嗎?”

    李泌篤定道:“相信與否,不如靜觀其變,我們不缺時間。”

    下一刻,周遭的私語與啼哭聲都停止了,披麻衣的宮人們小步趨進堂中,在兩側站定。

    “聖諭至!”

    眾人紛紛轉頭看去,只見李亨、張汀被簇擁著走了進來。

    李亨愈顯得憔悴、蒼老了,頭上添了許多白髮,看著並不比李隆基年輕多少。他身為太子,此時卻在攙扶著張汀。

    張汀剛生產完沒幾天,最是怕風的時候,身上圍著好幾件披衣,頭上罩著麻布,只顯出一張蒼白的臉。

    她胖了許多,看起來不像過去那般強硬,一邊艱難地走,一邊竊竊地哭。

    到了張去逸的棺木前,她直接拜倒,喃喃道:“阿爺,女兒不孝……”

    李亨輕輕拍著張汀的背,向身後的宦官點了點頭,那宦官便請出聖旨。

    “朕從母之昆弟,以張命氏,錫羨煌煌……今外姻畢哀,中使降吊。常式賵贈之外,另敕賜絹三百匹,布三百端,俾給喪事,嗚呼!其生也榮,其死也哀!”

    聖人對張家照拂與厚賞當然絕不會只有這些絹、布,這只是一個表態,更多的實質好處,只怕要落在張汀剛生下的那個孩子身上。

    張家嫁女給太子,遠比旁人預想中有眼光。

    ……

    隔著人群,李十一娘正看著張汀,小聲嘟囔道:“你說,她是真哭還是假哭?”

    楊齊宣一愣,道:“為何這般問?”

    “沒什麼。”

    李十一娘其實是想到若同樣的情形落到右相府,她只怕是做不到像張汀這般哭給所有人看。

    過了一會兒,她眯了眯眼,道:“來了,薛白的把柄。”

    楊齊宣轉頭看去,只見張汀抹著淚起身,去與薛白說話。

    他卻不知這又算什麼把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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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聞,阿爺過世前,是薛郎在府中幫忙防備刺客,請大夫為阿爺醫治,大恩大德,張家必不相忘。”

    “張良娣言重了,我只是略盡綿薄之力,沒能救回張公,十分遺憾,也請張良娣節哀。”

    張汀還想行個萬福道謝,卻被人攔著。

    卻是李亨扶著她的手,向薛白道:“汀娘正虛弱,該由我謝薛郎才是。”

    今日許多人都說張去逸是被薛白氣死的,反而竟是他們這夫妻倆有意替薛白作證一般,不僅道了謝,還以“刺客”二字稱呼劉駱谷。

    他們打的主意,與薛白說“左相站在我們這邊”一樣,不給薛白留退路。

    說罷,眾人便準備扶棺送葬,出發前,共飲一杯哀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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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亨身邊的宦官端著托盤將酒杯呈到薛白麵前,道:“薛郎請。”

    薛白不由想到了初次見李靜忠時的情形,問道:“以後只怕還有相見的機會,敢問內官姓名?”

    “李輔國。”

    薛白稍微愣了一下。

    李輔國抬起頭,顯出一個討好又靦腆的笑容,道:“奴婢以前只有個賤名,是殿下為我起的名字。”

    “原來如此,請。”

    薛白沒有飲那一杯酒,而是看著李輔國轉身離開,將手中的酒倒在地上,喃喃道:“我敬張公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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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日,薛白到最後還是聽到了歌聲。

    在渭河畔,他們埋葬了張去逸,也完成了藉由送葬進行的種種算計。

    “英英張公,遙遙華胄。富遊推美,戚里稱賢……渭水張陽,義陵之下。哀哀遺胤,蕭蕭嘶馬。松林送人,孰不悲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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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夜,李林甫坐在昏暗的堂中,聽著一個個彙報過來的消息,最後,李嶼、李十一娘等人從城外回來。

    李嶼自以為聰明,稟道:“張去逸這一死,聖人對東宮的態度有所緩和。薛白只怕是要聯手東宮,對付阿爺了。”

    “是嗎?”

    李林甫抬眼冷冷瞥了這個兒子一眼,懶得多說,只揮了一下手。

    “七哥真是。”李十一娘搖頭譏笑,“依女兒看,薛白未必想與東宮聯手,而是想拉攏東宮官員,與阿爺爭權。但這恰恰是他的把柄,只要讓聖人懷疑是他與東宮勾結陷害安祿山,這一局便贏了。”

    李林甫眼中卻依舊古井無波,同樣讓李十一娘退下,召了李岫過來。

    唯有在面對李岫時,他表情有了變化,問道:“安排得如何了?”

    “阿爺過目,這是孩兒擬的名單。”

    “不算本事。”李林甫接過,漫不經心地掃著,道:“這些官職,你擬得出,定得了嗎?”

    “陳希烈是個阻礙,他掌著吏部,又是門下侍中。孩兒打算請他過府一敘,威懾他,讓他依我們吩咐,先將五品以下的官員調動辦成。”

    “打算如何威懾?”

    “這……”

    李林甫忽然將手中的名單甩在李岫臉上,叱道:“都到何等地步了,你還敢徇私?!”

    “阿爺,畢竟是我妻兄……”

    “忠心與否尚不可確定,你便要將他提攜為戶部郎中?”

    李林甫眼看兒子嚅嚅不語的樣子,不用聽解釋,當即就知道是如何回事,罵道:“蠢材!被一個婦人操控於股掌之間,老夫竟寄望於你來保存家業?”

    “盧氏嫁孩兒多年,且要讓盧家與我們相扶相持,孩兒以為當給些好處。”

    “相扶相持?”李林甫氣得不輕,拿起案邊的毛筆擲向李岫,道:“可知為何誰人都不將你放在眼裡,你太軟弱了!你自以為有遠見,終日憂心家門有大禍,落在旁人耳中,誰同情你?誰?!”

    李岫連忙拜倒在地,道:“孩兒只是以為,人無遠慮,必有近憂。”

    “廢物,你只會讓人看輕於你,誰會聽命於一個終日長吁短嘆的無能之輩。記住,唯有始終以強權示人,方可為威懾!”

    “可……”

    “記住了嗎?!”

    “是,是,記住了。”

    李林甫看著兒子這唯唯諾諾的樣子,忽然想到了薛白。

    那日談條件,薛白揚起瓷器便砸,舉著碎瓷就要撲到他面前,其強勢態度讓他久久猶記憶深刻。更難得的是,薛白並不魯莽,該虛以委蛇之時,馬上能厚起臉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