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誕的表哥 作品

第273章 長安尉(第3頁)

    “提醒薛郎一句。”吳懷實臉上帶著親熱的笑容,道:“薛郎未入仕前還知給聖人獻些有趣的事物,近來愈發懈怠了,今夜聖人有些失望。”

    “多謝吳將軍提醒。”薛白道,“在偃師時,我與呂縣令有些……”

    “薛郎小瞧我了,我豈有那般小氣?”吳懷實愈發顯得與薛白親厚,拍了拍他的腰,低聲道:“放心,貴妃交待了,定會照顧著薛郎。”

    薛白連忙道謝,吳懷實已小步走開。

    退出花萼樓,楊玉瑤正由明珠扶著緩步登上鈿車,同時向薛白這邊望來,他正想過去,忽瞥見郭千里站在一旁。

    “郭將軍,許久未見了。”

    “薛郎可算回來了,長安城少了你,便像是少了顏色一般無趣。”

    薛白問道:“郭將軍今夜-->>
                                         
一直在看熱鬧?”

    “我是北衙禁軍,守衛宮城乃是職責所在,怎能說是看熱鬧呢?”郭千里拍著胸脯道:“但你若是不瞭解這些人,儘管問我,我是宮城的老人了,懂的多。”

    薛白擺手道:“怕影響郭將軍前程,暫時不必了。”

    若真是難打聽的事,郭千里就不會是這渾人的表情了。

    “那你若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儘管說。”

    “好,若真有,定不與郭將軍客氣……”

    這一番交談,楊玉瑤知薛白還有公務,自先回去了,薛白遂騎馬往長安縣衙而去。

    那是在長壽坊的西南隅,他非常熟悉。

    ~~

    遙想當年,薛白連在宵禁行走都難,這次再回來,卻已經能夠舉著火把、帶著皇親國戚穿梭於夜色中的長安了。

    “多謝薛縣尉。”

    王繇策馬上前,與薛白並轡而行,道:“薛縣尉仗義出手,我必不忘此恩德。”

    薛白轉頭看了一眼,發現王繇與他一樣,不喜歡戴幞頭,而是束髮佩冠。他是嫌幞頭髒,王繇則是因為身份高貴、注重儀表,畢竟琅琊王氏曾經是門閥世族之冠,與陳郡謝氏合稱“王謝”。

    王繇也確實有名門風範,雖年過四旬,氣質溫潤如玉,舉手投足可見魏晉風流之態。可惜代代為駙馬,權力一代比一代弱。

    “駙馬不必客氣,職責所在罷了。”薛白道:“但不知為何說韋會有性命之憂?”

    “他昨夜便十分失態,與妻子說‘大禍臨頭,我必死矣’,轉眼,今日就被長安縣衙拿了,怎不叫人憂慮?”

    “是落了甚把柄,還是得罪了誰?”

    王繇道:“這卻不知了。”

    路上暫時沒問出更多,眾人到了長安縣衙,薛白出示牌符,道:“新任長安尉薛白。”

    “薛郎回來了,誰還不識得你啊?快快請。”

    於薛白而言,回了長安縣衙就像回了家一樣,以前顏真卿在的時候,他常過來請教問題,或幫忙打理些公務,有了這份資歷在,就任必然要比在偃師順利得多。

    天子腳下,凡事按規矩辦,至少沒人敢刺殺他。

    “今夜本是御宴,聖人讓我來提審韋會。”

    看門的雜役連忙去詢問,得知縣衙並沒有下令批捕韋會,遂道:“想必是帥頭臨時拿的,薛縣尉稍待。”

    長安縣的捉不良帥名叫魏昶,在顏真卿任縣尉之時就在縣衙做事了,薛白也曾見過幾次,是個做事非常沉穩的四旬大漢。

    等了一會兒,魏昶是從外面過來的,他就住在長壽坊,該是已經睡下了,臨時被喚起來。

    “見過薛郎薛縣尉,盼縣尉往後照拂著小人些。”魏昶一見薛白就面露喜色,恭恭敬敬地執了一禮,“顏縣尉在時,我便佩服薛郎。”

    “是好久不見魏帥頭了。”薛白拍了拍魏昶的肩,問道:“怎把韋會拿了?”

    “他糾纏宮中樂工,拿了他,算是給他面子。”

    “帶我去看看。”

    薛白並不提審,因未必要釋放韋會,乾脆親自到牢中看看。

    “縣尉請。”

    魏昶故意不問跟在薛白身邊的那對中年夫妻是誰。

    其實他眼光極毒辣,只看衣著打扮就知道他們身份不凡,但在長安縣任職,各路牛鬼蛇神遇到得多了,若是每個都問,事反而做不成了。

    長安縣牢便是那座傳聞中的“虎牢”,乃是掘地而建,薛白曾經來過一次。

    打開牢門,一路沿著石階向下,兩邊昏暗的牢房中犯人都餓得躺在那哼哼唧唧,像一隻只無力的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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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    “韋會就在前面。”

    “你們好膽,敢將聖人外甥關在這種地方。”

    “縣牢就這般大,只好讓韋大夫將就些……”

    火把往前一晃,牢中的一道人影落入了眾人的視線。

    他們都驚愣了一下。

    “這……”

    韋會正掛在那微微晃動。

    “阿會?”王繇不可置信,喃喃著喚道:“你下來啊!”

    薛白接過魏昶手中的火把,上前幾步,凝視著牢房。

    韋會是被腰帶吊死的,腰帶則是掛在牢頂的鐵環內,那鐵環大概是用來鉤鐵鏈以栓住要犯的。

    牢中還有個床榻,看起來像是韋會踩著床榻,掛好了腰帶,把自己吊死的。

    但以薛白坐牢的經歷而言,多數時候都是鋪了茅草睡,何時還有過床榻?

    不論如何,韋會死了,在薛白上任長安尉的第一天,就死在了長安縣牢裡。

    薛白沒有說話,耳畔卻是一片混亂的呼聲。

    “阿會!你們殺了阿會,是你們殺了他。”

    “拉住駙馬,快,把韋大夫放下來。”

    ~~

    殮屍房裡燈光通明。

    匆匆被喊起來的吏員鋪開筆墨,下筆記錄了死者的生平。

    “韋會,正議大夫、茂王府司馬,母定安公主。曾祖韋弘表,揚州大都督、魏國公;祖韋玄貞,太師、雍州牧、益州大都督、上洛郡王;父韋濯,衛尉少卿、駙馬都尉……”

    薛白端著燭火,俯身看向韋會的屍體。

    他見過韋會。

    那是在天寶六載,當時他與王忠嗣到教坊去選角,恰遇到王準在教坊尋歡,起了衝突,當時該是有個美貌張四娘讓王忠嗣帶走了,韋會因與張四娘有交情,與王準等人到御前狀告他與王忠嗣。

    薛白的印象其實已經不深了,努力地回憶著,最後想起來,那日從宮中出來,還看到了王準痛揍了韋會一頓。

    王準也是一個近來處在風口浪尖的人物,薛白提前調回長安也與這場風浪有關。

    回到眼前,韋會之死是因其人死性不改又招惹了樂工,自覺羞愧,上吊身亡嗎?

    薛白伸出手,用手指把韋會的眼皮掙開。

    他看到了一個渾濁、黯淡的眼球,但其中似乎隱隱透著驚恐、憤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