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誕的表哥 作品

第269章 不歸(第2頁)

    “三娘,你好不講道理,這事其實是阿白……”

    “講什麼道理?我不管,馬上把阿白調回來!”

    “咳咳咳。”楊銛咳嗽起來,連連搖手,道:“唉,為兄也不知如何與你說,如今你我之間的見識已差得太多……”

    楊玉瑤一旦撒潑卻也是十分難纏,徑直起身把桌案推倒,杯盤咣啷地摔了一地,非要楊銛把薛白調回來。

    楊銛-->>
                                         
是嗣子,從小就讓著幾個姐妹,對此毫無辦法,只好悶聲挨著她的罵,顯得有些懦弱。

    末了,他嘆了口氣,應道:“我難道不想讓他回來嗎?可真做得了主嗎?”

    其實他也累,世人都說楊家如今富貴至極,可他已愈發意識到往後的風險;他看似貴為宰相,實則尚無權力,謀劃皆出自薛白;且隨著勢力愈大,服眾、安撫人心都能讓他耗費許多心神,如楊國忠想獨攬太府之事,元載想攬榷鹽之權,李林甫苦苦逼迫,王鉷若即若離。

    任相以來,楊銛看似威嚴,可夜裡常輾轉反側、難以入眠,這等疲倦感卻不知與誰說。連最親的兄弟姐妹幾人,富貴之後能說心裡話的機會反而更少了……

    這日,楊銛思來想去,意識到問題不在於楊玉瑤的態度,而在於王鉷已經開始使手段拉攏了。從這點來看,他的政治嗅覺已變得敏銳。

    同時,此事也讓他感到扛不住壓力,於是當天便派了人往偃師去勸薛白回長安。

    其實他也認為薛白回長安的時機已經到了。

    ~~

    四月下旬,偃師縣。

    今年自開春以來,河南府就未下過幾場雨,土地乾涸,看起來硬梆梆的。

    有經驗的老農對此竟是有所預料的,古人千百年來凝鍊的智慧便體現在一句句的農諺上。

    薛白雖無這種智慧,但重視農人的意見,打算把偃師城郊的幾條水渠延伸,形成一條完整地、能引洛河水灌溉大部分田地的中州渠。

    這日到邙嶺望了地勢,下來時遇到幾個擔著水桶的老農。

    薛白問了幾句,得知他們是從四里地外的井裡提水過來的,這天氣不算炎熱,但這麼重的擔子壓在肩上走如此之久,其間辛苦非親歷者恐難以體會。

    “縣尉,如今我們還能擔水來,就怕再晚些還不來水,莊稼可得旱死哩。”

    “水渠已經在修了,當能有所緩解,大夥也盡些力,多保住收成,哪怕有損失,縣裡也會看著再減些稅賦……”

    這些話其實是不宜說得太明白的,或可能影響農戶的積極性。打打官腔反而會省去很多麻煩,但薛白有耐心,願意多作解釋。

    能做的也只有這些,薛白也求不來雨,但他肯到田地上來,肯關心他們的收成,就已經能給到農戶許多信心。

    他雖以血腥手段除掉了幾家大戶,這些農戶卻是一點兒也不怕他,圍著他說各種農事。

    遠遠地,一道身影從縣城的方向跑來。

    “縣尉,京城來人了,是國舅派來的。”

    老農們聽了愈覺欣慰,認為縣尉能耐大,還能與國舅有交情。

    薛白反而有些許的憂慮,再次看了一眼農人們愁苦的臉,返回縣裡。

    ……

    在縣署等候的竟是元載。

    元載素來沉得住氣,今日風塵僕僕地坐在花廳裡,竟有些坐立難安的模樣。

    好不容易一見薛白回來,他立即便起身行禮,笑道:“恭喜薛郎又立了大功,青雲直上指日可待。”

    元載、楊國忠與薛白都算是長安官場中最上進的一批人。

    彼此一見面,就能感覺到那股努力進取的熱情,其實是讓薛白很親切的。

    “元兄竟有空到偃師來?”

    “正好有些公務。”元載道:“另外,朝中確有大事……”

    “我暫時回不了長安。”

    不等元載說完,薛白已給了明確的答覆。

    他眼下不得不考慮一個問題,一個個攤子已經鋪開了,開荒、修渠、減稅等等,一旦由旁人接手,如何能保證執行下去?

    元載一愣,完全出乎了-->>
                                         
意料,問道:“為何?”

    “時機未到。”薛白道:“我若調回去了,如何再以高崇兄弟的案子作為籌碼?且豈非馬上要被逼著表態?總而言之,我們坐壁上觀,眼下戲還未開場,豈能被人請上臺去?”

    換作旁人也就信了,元載卻瞭解他,道:“以薛郎之能,回了長安定能解決這些問題。立了功勞、熬了資歷,你待在偃師已無必要,反而有可能被右相派御史除掉。”

    薛白笑著搖手,表示不在意。

    元載道:“何況,萬年縣尉一職可遇不可求,錯過了這一次,不知何年才能有闕額。官場上,一旦受挫就耽誤一輩子的例子屢見不鮮啊。”

    他很熱切,因為換作是他,絕對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升官,他認為薛白是同路人。

    薛白確實也喜歡升官,但不愛做選擇,他喜歡都要。既然敢拒絕這個萬年縣尉,他自是不怕沒有闕額,因此一直顯得很淡定。

    元載見他這態度,不由疑惑問道:“薛郎到底是為何?”

    “我在偃師縣還有未竟之事。”

    “何事?據我所知,王鉷已答應由你來推薦偃師官員。”

    “對民生不放心。”

    元載一瞬間似有些訝異,挑了挑眉。

    薛白笑了笑,問道:“信嗎?”

    元載沉默了一會兒,嘆息道:“我亦出身貧寒,如何不信?”

    這態度倒是讓薛白有些詫異。

    他深深看了元載一眼,意識到自己總是以千年後的眼光,將其看成一個大貪官、大奸臣。

    其實今日的元載已顯出些貪心、不擇手段的特點來,但至少此時此刻,還未泯一顆經世濟民之心?但不知還有多少。

    元載竟沒有再勸薛白,一路奔波而來,他亦是累了,在驛館住下。

    ……

    次日,兩人一道往偃師城郊巡視,邊走邊談。

    “薛郎可知,楊國忠自從改了名,愈得聖人器重,尤其是打點太府之後,更是青雲直上。”

    薛白聽了毫無羨慕。

    在他看來,楊國忠以聖眷打點些財物的東西,他在地方上的收穫亦不小。

    “換作是你打點太府。”薛白問道:“能做到讓聖人滿意嗎?”

    元載沉吟著,應道:“應該是……能的。”

    “我大概是不能。”

    “實話與薛郎說。”元載道:“我很希望你能儘快回長安,除了應對朝中局勢的變化,也是壓一壓國舅身邊一些愛搗亂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