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誕的表哥 作品

第258章 借刀(第3頁)

  在這個長遠的計劃中,河南府那些努力征稅的官員,拼命侵佔田畝、隱匿人口的世族,全都是他的“幫手”。

  至於薛白,是一個絆腳石。這樣努力治理積弊、力求維護唐朝廷的官員一直都有,能拉攏的拉攏,不能拉攏的則得除掉,否則以後就會成為阻礙。

  薛白若是抵抗之後,順理成章地被大勢擊敗,高尚並不會意外,但太過順利了反而讓他警覺,為此,他昨夜還夢到了令狐八娘。

  他在懷州時,令狐八娘是當時河內縣丞令狐潮的女兒,卻扮成婢女與高尚來往。

  高尚很慶幸自己雖生為賤民,卻有副還算英俊的儀表,當然,他能迷住令狐八娘,更主要是因為他身上那帶著危險感的氣質。

  他警告過她,令狐家寧可不要她這個女兒,也不會要他這個女婿,她還是不顧一切地跟了他……他們生了一個女娃,令狐家果然不認,只說八娘是婢女,但還是給了高尚一個當小吏的機會。

  聽說,薛白大概也是這般發跡的,只是更花心些,一邊攀著虢國夫人、一邊還攀著相府千金。

  這次相府千金特意來洛陽,還帶著金吾衛,若說不是為了薛白,高尚絕不相信,少女情懷總是春,他懂的。

  腦中思忖著薛白的兒女情長,高尚決定到洛陽一趟,他需要親自去與薛白周旋。

  至於偃師縣,不需要他做什麼,官紳勾結,本就是偃師捅不破的天……

  “郎君,船已經準備好了。”

  “動身吧。”

  “喏。”

  田乾真已經去了洛陽,如今跟在高尚身邊護衛的是康布,乃是范陽軍中的萬人敵,生得五大三粗,用雙板斧。

  兩人也不用拿行李,在洛陽自有住處,康布揹著雙板斧,牽過馬就走。

  到了碼頭、登船,還未解纜繩,遠遠地,有宋家部曲跑來,喊道:“高郎君,且慢!”

  ……

  “何事?”

  “我們派到二郎山的管事被殺了,薛白在二郎山!”

  “什麼?”高尚訝然,直接便下了船。

  “但樊牢把宋添貴帶去的奴僕放回來了,帶了話,說當年他在懷州落獄是高郎君幫忙求情,他願拿薛白向高郎君賠罪,從此前事一筆勾銷。”

  高尚更加驚訝,問道:“樊牢已拿下了薛白?”

  “是。他說若高郎君能同意不再追究刁氏兄弟,他便親自帶薛白到偃師請罪。”

  “宋公如何說?”

  “可。”

  宋之悌反應過來薛白的野心之後,其實比高尚更希望薛白死。

  高尚卻感到不對。

  太順了,比他原以為的還要順。另外,他也不認為樊牢有殺官的膽子。

  “不對,假的,樊牢說了謊話。”高尚搖了搖頭,喃喃道:“樊牢為何要說這個謊?是障眼法,薛白的後手就是在相府千金身上……”

  ~~

  “答應樊牢,只要殺了薛白,宋家既往不咎。”

  與此同時,宋勉痛快地給了答覆。

  得到消息時,他正在與幾個叔父商議事情,急於證明自己與薛白並無私交,因此根本就不在意什麼障眼法。

  尤其是宋家與薛白合作了幾次販假幣,更是急於殺人滅口。

  此事才處理過,新的消息又到了。

  “縣令批了公文,可以拿下豐匯行了。”

  “喚齊人手。”宋勉道:“楊氏商行的人呢?”

  “原先以為保護著杜五郎去了洛陽,這幾天我們查清楚,薛白與其侍妾、楊氏商行的女東家,全都隨著去了洛陽,就剩下幾人假模假樣地保護著生病的‘薛白’,但其實薛白根本就不在偃師。”

  “走!”

  宋家是不得不動豐匯行,因為他們的假銅幣在裡面。一旦薛白魚死網破,那就是要命的證據。

  “縣署查案,讓開!”

  豐匯行中的夥計確實沒有幾個,見到有人闖進來也不抵抗,自覺便退走了。

  宋勉感到十分意外,大步趕到後院,轉頭看去,卻見他的銅幣已被融了一半。

  “這是為何?”

  “至少可見此子不是真心與宋家合作,包藏禍心,搜!”

  “搜!最好找出薛白的罪證來……”

  “看這個!”

  一切發生得很快,宋勉還沒找到豐匯行的賬目,他的幾個叔父已遞來一封信。

  信是當朝重臣楊國忠寫的,楊國忠如今為聖人打點內帑,已是風頭無倆,宋勉先看了印章、筆跡,知道這信假不了。

  不過是搬家時遺落的一封信,卻讓宋家諸人糾結了起來。

  “怎麼辦?得罪了薛白,是否也得罪了這位?”

  “已經得罪死了,還能如何?無非是收買楊黨罷了。”

  “可見薛白最大的倚仗果然還是楊家。”

  ……

  但等呂令皓看過,卻是稍鬆了一口氣,道:“放心吧,楊少卿還是好說話的,本縣會與他解釋。”

  宋勉不由疑惑,問道:“縣令還識得楊少卿?”

  呂令皓撫著長鬚不作回答,只是胸有成竹,道:“有本縣與高尚在,不必在意薛白。”

  如此,事情算是過去了,宋家便有人問道:“那宋家的損失?”

  “有何損失?”

  “八郎慘死且不說,我家出錢買地兩百頃,高郎君卻許諾還給郭家……”

  呂令皓還是好說話的,點了點頭,道:“也是。”

  他如今重掌了偃師縣署,也該再次豎立威嚴。

  “薛白之惡,在於清算田畝、戶籍,勞民傷財,如宇文融之輩禍國殃民。”

  宇文融乃是開元年間的宰相,主要的政績就是括戶、括田,簡單來說就是清丈田畝,以減稅政策吸引流民重回原籍,使朝廷編戶增加了八十餘萬戶,清出大量土地,所謂“流戶大來”“王田載理”。

  當然,宇文融最後是落罪貶謫,死在流放的路上,其政策也成了迫害迴歸流民的惡政,如今提起他來,都是罵的,說他在汴州時貪汙官錢鉅萬。

  這就是薛白的下場,只是薛白的官位還配不上。

  呂令皓沉吟著,緩緩道:“以清丈之名,實則出於一己私利,行迫害、抄沒之事,本縣既已查明,自不能容忍……來人,把薛白新造的田簿、戶簿燒了!”

  “喏。”

  如此,宋家也就放心了,呂令皓的意思是隨他們佔多少隱田來彌補損失。

  “燒!”

  火盆已經支起,隨著這一聲令下,一本本冊子被投入了火中,頃刻被火焰吞沒。

  如此,偃師縣不論有多少人逃了戶,編戶的數量、田畝的數量都不變,租庸調的稅額亦不變,不論有多少隱田,繳稅的還是那些在編的農戶。

  沒人能做到改變,連一個個宰相都沒能做到,因為主宰這一切的從來不是某一個壞人。

  煙氣騰起,像是輕嘆了一聲。

  ~~

  次日,呂令皓召集了高門大戶,做了表態。

  “田簿、戶簿不需要重造,依之前的舊冊繳稅,若有田地歸屬糾紛,帶著地契來縣署解決即可。”

  “縣令寬仁,政令輕簡,利於民生啊。”

  “不錯,那份冊子還是燒了好,不需要。”

  ……

  與此同時,一個名叫胡來水的年輕漢子把這件事告訴了薛白。

  “燒了就燒了吧。”薛白道,“不需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