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誕的表哥 作品

第158章 一念之間(第2頁)

    三次開口,一句話也未能完整地說完,王忠嗣已將他丟在一旁,直接闖進了李亨的屋子。

    “義兄……”

    “殿下既與我說人是薛白殺的,為何以裴敦復麾下已死散的部將結案?”王忠嗣開口便問道。

    李亨一愣。

    王忠嗣道:“我已去過大理寺,殿下猶在病中,卻把此案查得水落石出了?”

    “咳咳咳……罷了吧,此案就此了結,莫再牽連旁人,引得朝局動盪。”

    “殿下當聖人糊塗了?還是殿下糊塗了?不明白案子越簡單地了結,聖人的猜忌越重?”

    李亨反問道:“這猜忌,是我的錯嗎?”

    “殿下多少總是有錯。”王忠嗣道:“我亦有錯。錯了便認,有何大不了的?”

    “有何大不了的?因為他不給我認錯的機會!”

    “長源與你說過了吧。”王忠嗣忽然扶住李亨,道:“我也可以再與殿下最後說一遍,你我不肯認錯,聖人怒氣不消……道理你都懂,可知哥奴不惜讓安祿山武力阻止你登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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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敢?!”

    “沒有人確定他敢不敢。”

    王忠嗣終究是冷靜的,重新放低了聲音,道:“但此時此刻他在謀河東節度使,顯而易見,讓此人兼任三鎮,於殿下有何裨益?於社稷有何裨益?”

    “我有何辦法?聖人不聽我的,金玉良言勸了又勸,他就是隻寵愛那些順著他意的奸佞,他視那雜胡比兒子都親,比我這個兒子親一百倍!”

    李亨說著,反而發了火。

    他怒意上來,掙開王忠嗣扶著他的手,抬手一指,問道:“你來質問我,我做錯了什麼?我不過是以最小的代價了結了裴冕案……”

    “別裝傻。”

    王忠嗣沒有用對待儲君的恭敬態度,語氣嚴肅起來,道:“從小我就與你說過,我是個粗人,不與你繞彎子。此事如何你我都清楚,你不認錯,錯就在我,四鎮節度使丟了無妨,安祿山……”

    “義兄說來說去,還是捨不得節度使的兵權是嗎?!”李亨道:“我為你保這兵權還不夠盡力?!”

    王忠嗣一愣。

    李亨坐起,愈發激動,道:“韋堅案,我寧可舍了韋氏,舍了皇甫惟明,把河西、隴右交到你手上。那是因為在我眼裡,我的髮妻、妻兄、愛將,都沒有你這一個義兄重要!”

    “殿下啊……”

    “兩年來,一樁樁大案,我早可以向聖人認錯的,為何不認?因為我知道我一認錯,他馬上就要藉機奪了你的職,你如今覺得我還不夠盡力保你的兵權?!”

    “殿下盡力了,我看在眼裡,如今只是與李先生有更好的辦法。”

    “你們的辦法就是讓我成為天下的笑柄,成為一個有名無實的儲君?”

    “至少,殿下還會有機會……”

    “機會?王忠嗣,你說的機會可是等到我登基之日,毫無威望權柄,好讓西北藩鎮獨為一國?!”

    屋中忽然安靜下來。

    王忠嗣嚅著嘴唇,想說話,卻不知如何說,只好愣愣看著李亨的眼睛。

    良久,他才道:“殿下這是……誅心之言……”

    李亨大哭,從榻上走下來,搖著頭道:“我怕啊,義兄!聖人忌憚我至此,商周以來,一國儲君該有的權力我一點也沒有,你看看東宮……我何曾去過東宮?何曾見到過屬臣?”

    “殿下,我懂的。”

    “開國以來,宰相從不久任,這是一個明君首先該明白的道理!可你看,索鬥雞任相十餘年了啊,一個權相,連邊鎮都想掌握,而一個太子,什麼都沒有,什麼都沒有……只剩下最後這一點點,最後這一點天下人的寄託了,你們還要扼殺掉?我剩什麼?你告訴我。”

    王忠嗣紅了眼眶,慚愧地低下頭,道:“殿下若肯信我,我絕不讓哥奴羞辱殿下分毫。”

    “我當然信義兄。”

    “那為何殿下不敢罪李靜忠,而保我一鎮節度使之職?”

    “你……”李亨大怒,叱道:“因為你被那些奸人騙了,他們根本不會信守承諾,只會害死你我!”

    “殿下也許有所誤會呢?”王忠嗣道:“楊銛並無廢儲之意;元載雖鑽營,畢竟是我女婿,豈願害王家?至於薛白……”

    “那是薛平昭,是薛鏽之子,他的險惡目的就是……”

    “若是薛鏽之子,更不會讓哥奴、雜胡得逞,不是嗎?殿下啊,我雖不聰明,至少看得明白一點。保不保我,對薛白區別不大,他得聖眷,連哥奴也不想得罪他,他大可以與雜胡結為舅甥,嬉笑打鬧,卻何必蹚這趟渾水?”

    “那你說他何必?!”

    “他出於公心,想阻止雜胡兼職三鎮……”

    “哈?”-->>
                                         
李亨只覺可笑,回過身,指了指王忠嗣的鼻子,譏道:“你說薛白有公心?你是我的義兄,我說他私通了我的妻子,你去查過沒有?!”

    “殿下,我只論邊鎮之事,如此簡單的利弊我難道看不出嗎?”

    “夠了!說到底,你無非是為了一鎮軍權,寧可置我於死地,不是嗎?!”

    “我……”

    王忠嗣想再開口說些什麼,末了,黯然無言。

    說什麼呢?

    歸根結底,原來是李亨已經不相信他了。

    若一定要在“義兄握一鎮兵權”與“義弟擁有世人寄託”這兩者之間做選擇,李亨想把命運握在自己手裡。

    可以理解,一則,這個義兄既然敢逼迫義弟自罪,就不可信。二則,有了世人的寄託,往後自然會有別的節度使投到東宮門下。

    想明白了這個道理,王忠嗣叉手作揖,深深行了一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