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唐華彩 第102章 大唐風氣(第3頁)
“春闈五子中榜的三人都是成了親的。”
有好事者聽了,當即起鬨,高聲嚷道:“覆試不公,哥奴故意落黜春闈五子。”
劉長卿擠到前方,對著榜單看了許久,終是沒看到自己的名字。
他心中失望,待再看到杜甫竟是最末一名,不由自嘲笑笑,心道連杜子美都只能勉強登第,無怪乎自己不中,且回嵩山苦讀吧。
……
> 不遠處一間酒樓上,薛白僱人抄來了一份榜單。
“恭喜三位兄長了。”
元結、杜甫、皇甫冉反覆看了名次,又驚又喜,同時作揖深深一禮。
“兄長們不必如此……”
“須的,若非你為我們謀劃,我等必要落榜。”
“這般說來,子美兄確說過中榜後大醉一場。”
杜甫笑了笑,眼神中卻沒了往日的狂放。
他很清楚自己的名字能出現在最末,並非因為才學。而在長安經歷了這一遭,他已不為中榜而欣喜,心中的悲憤未消,反而沉痛了許多。
薛白沒空去思量這些,滿心想著讓自己的勢力在巨石夾縫中迅速生長。
“中榜只是第一步,有了授官的資格,下一步三位兄長當要謀官才是。”
“不錯,關試之後便是守選,這比及第還難。”
所謂守選,就是要等朝廷官職空缺出來,有時三五年能出一個適合的闕員,有時須等十數年。即使出了闕,每年還有門蔭、舉薦、雜色入流的排隊者累積在等著。
中了進士之後等了一輩子沒當上官的大有人在,有人只等到嶺南縣尉之類的闕員,去了餓死在半路。
元結說著這些,杜甫聽著,眼神愈發沉鬱。
“子美兄?”薛白問道:“怎麼了?”
皇甫冉道:“子美兄最近總往城郊走,朝廷徵兵隴右,見許多白髮老者、新婚男子在列,有些觸動吧。”
薛白點點頭,道:“說回守選,我已與裴公約定,今日便上表支持榷鹽……若聖人能任國舅為鹽使節,自有大量闕員,正是我等入仕謀身、徐圖掃除積弊之機會。”
元結臉色凝重起來,有感激,有振奮,鄭重向薛白行了一禮,道:“元結必當不負薛郎心血,謀身謀國,不忘今日之義。”
杜甫感觸極多。
為這一場科舉,他已散盡家財,憑薛白上下打點才末名及第,若再謀一個官身,又要打點多少?薛白今科沒應試卻為他們前後奔走,將這千載難逢的機會給他們,謀的還是稅官,即使不要求他們償還……但窺一斑而知全豹,可見吏治已崩壞到了何等地步。
這早已不是他所渴求的“致君堯舜上”,然而今已不名一文,他連推辭了這恩惠的資格都沒有。
他本是敏感之人,一時間各種情緒漫在心頭,感激、憂慮、慚愧、苦澀、期待……杜甫最後上前抱了抱薛白,拍著這少年郎的背,長嘆一聲。
皇甫冉則是什麼都沒說,只是與薛白對視一眼,會心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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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男兒終究性情灑脫,很快便收了這些小兒女情態,爽朗大笑。
“走,到雁塔題名去!”
“子美兄今日可不能再沽濁酒,我等要喝美酒。”
“賒賬賒賬。”杜甫大笑,又恢復了往日狂放,“薛郎只飲一杯,好酒壞酒,有何區別?”
“……”
到了大慈恩寺,薛白抬頭看去,那古今皆存的塔身映入眼簾,歲月滄桑之感照進心中。
“薛白,你在想什麼?”
“我在想,玄奘法師西天取經歸來,有沒有一隻猴子一路護送。”
這大慈恩寺,正是玄奘翻譯佛經之處,大雁塔更是他親自督造。
“新科進士來了!”
杜甫大呼一聲,拉著眾人登塔。
五人站在塔頂上望著長安,風景如畫,舉酒囊痛飲。
“子美兄,且賦詩!”
“好!”
杜甫仰頭飲盡囊中酒,張口便吐出-->>
一首長詩。
“高標跨蒼天,烈風無時休。”
“自非曠士懷,登茲翻百憂……”
他想到長安所見所聞,心中悲憤再次湧上。
元次山敢罵聖人、罵李林甫,他杜子美又有何不敢?
“秦山忽破碎,涇渭不可求。”
“俯視但一氣,焉能辨皇州?”
“回首叫虞舜,蒼梧雲正愁。”
“惜哉瑤池飲,日晏崑崙丘。”
“黃鵠去不息,哀鳴何所投。”
“君看隨陽雁,各有稻粱謀!”
薛白只飲了一口酒,但似乎醉了,聞得一句“回首叫虞舜”忽然大笑。
中了進士的杜甫沒有寫及第詩,寫的還是這大聲疾呼、痛陳時弊、暢所欲言的詩。